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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文学 www.90wx.cc,三舂争及初舂景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地说:“你不必谈这些道理,你只说她是什么顾虑?”

    “她顾虑阿元。怕阿元陪房过来,帮着乌二小姐跟她过不去。那就没有她的日子过了。你不是说那一来会永无宁日吗?杏香就是为了怕你为难,情甘退让。”

    “情甘退让?”曹雪芹挠着头皮说:“我不懂这话。”

    “那就说明白一点儿吧,她不愿进咱们家的门了。”

    “哪,那她怎么办呢?”

    “她认命了。”

    “何以谓之认命?”

    “怎么你还不懂吗?”秋月有些激动了“她不管干什么,反正累不着你,累不着咱们曹家。”

    曹雪芹愣住了,他有些怀疑,是杏香真的这样表示过;还是秋月会错了意?

    “你不相信是不是?”

    “我只觉得奇怪,她不是这么懦弱的人?”

    “你看你!”锦儿忍不住又插嘴了“人家是顾全大局,情甘退让,你倒说人家懦弱!如果争到底呢?你又说人家霸道不讲理了。”

    “我失言了。”曹雪芹接受她的指摘,但仍不免怀疑“杏香真的是这么说来着?”

    “你爱信不信!反正太太、锦二奶奶、我,都相信她的话;而且正在想尽办法挽回。到底能不能有圆满结果,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看锦儿脸上关切的神色,可只秋月不是过甚其词,但她实在很奇怪,不知杏香如何能赢得秋月的如许好感?也不知道是如何挽回?后面一个念头,想到便问了出来,秋月答说:“那还不容易明白吗?不让阿元陪房过来,杏香不就能来了吗?”

    “嗯,嗯,真是很容易明白的道理。可是。”

    “你不必再问了。”锦儿打断他的话说:“法子已经想好了,这会儿还不能跟你说。如今要谈万一不成的话。”他转眼看着秋月,带着点催促的意味。

    “芹二爷,”秋月接口说道:“锦二奶奶想了个很好的主意,如果成了,阿元就绝不会跟着乌二小姐来。但如万一不成,乌家非让阿元陪房不可,那时候你怎么办?”

    这是要她在乌二小姐与杏香之间,做一选择,这在曹雪芹实在很为难,在乌二小姐身上,他别有一份跟任何人都不能谈的感情寄托着,实在割舍不下。至于杏香义不可负,何况秋月又将她说得那么好。

    “怎么啦!”锦儿有些等不得了。

    “你别催他。”秋月拦着她说:“让他慢慢想。”

    就在曹雪芹苦苦思索,想不出一个能够兼得的办法时,曹震回来了。

    “喔,你们都在。好极了!都谈得差不多了吧?”曹震是看到曹雪芹与秋月都在,心知必谈怀了孕的杏香,那一下来龙去脉,锦儿已清清楚楚。因而故作囫囵笼统之语,想避免深谈,免得受窘。

    然而锦儿又怎么饶得了他?当下冷笑一声答说:“谈是谈得差不多了,只差一点点还不明白?”

    看来是不善,曹震赔笑问道:“是哪一点?”

    “你如果不得易州的差事,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花招?”

    这是说他以出差易州,不能携眷为名,才振振有词地提出纳妾的要求,如果不得易州的差事,又将如何?这话很厉害,曹震硬一硬头皮,使了个昆腔中小生的身段,用食指摸一摸鼻下,退后两步,一躬到底,念句戏词:“请夫人息怒!喏,喏,喏,下官这厢有礼了。”

    这一下惹得秋月掩口而笑,曹雪芹哈哈大笑;锦儿也忍俊不禁,笑着骂了句:“死不要脸!”

    “好了,醋坛子算是保住了。”曹雪芹向秋月说道:“咱们还是回家吧!他们总还有好些事要商量呢。”

    “别走!”锦儿立即阻拦“吃了饭再回去。”又向秋月使个眼色“你陪芹二爷坐一坐。”

    秋月会意,点点头说:“好!你们谈去吧!”

    于是锦儿将曹震招呼到后房,低声问到:“方老爷的姨太太又着落了没有?”

    “没有。”曹震问道:“莫非你到有人?”

    “乌都统家的阿元怎么样?”

    “那怎么行。

    “轻点,轻的!”锦儿赶紧捂住他的嘴“干吗大呼小叫得?”

    曹震噎了一下,拉开她的手平静的问道:“方老爷你见过没有?”

    “见过一回。”

    “那你想,方老爷又瘦又小,那阿元人高马大,两人站在一块,变成‘矮脚虎’配‘一丈青’,怎么行?”

    锦儿没有看过水浒,不知道‘矮脚虎’跟‘一丈青’;但意思是容易明白的,想一想果然难以匹配。可是锦儿却不肯死心“这是你的想法,”她说:“也许方老爷倒不嫌呢!”

    “一定会嫌。”

    “他跟你说过?”

    “说是没有说,不过。”

    “你别自以为是了!”锦儿有些蛮不讲理似的“你就跟方老爷提一提,也不要紧。”

    “怎么不要紧?我在他面前说话,要有一句管一句得用,他才会相信我。说出一句明知道不行的话,他心里会想:怎么回事,一窍不通嘛!以后我说话还管用不管用?”曹震仰起脸直摇头:“你一点儿都不懂。”

    锦儿对他的表情,虽觉可气;但话却驳不倒,只好不作声了。

    “你怎么忽然想起来管这桩闲事?”曹震接下来又说:“你把其中的缘故说一说,也许我能替你想办法。”

    “对!你得替我想办法,我已经把话说出去了。”

    “什么话?”

    “我说你能让方老爷娶阿元,方老爷娶了阿元,一切就都圆满了。”

    “你在讲得什么,我一点儿都不懂。”

    锦儿想了一下答说:“我一时也跟你说不清楚。总而言之一句话,芹二爷娶了乌二小姐,如果有阿元陪房,杏香就不能进曹家的门了。可是大家的意思,非成全杏香不可,怎么才能成全,你去想吧。”

    一听这话,曹震当然明白了;“原来是打算釜底抽薪。阿元不坏,总有人要的。”他并两指敲敲额头说:“等我来好好想一想。”

    曹震一面想,一面显露了诡秘的笑容。这是他想到得意之处,常有的表情,锦儿虽司空见惯,但这时候去不能无疑。“你别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什么?”曹震诧异的问:“什么我在打鬼主意?”

    “问你自己啊!”锦儿故意背过脸去“阿元人高马大,你可不是又瘦又小。”

    “什么!”曹震几乎是咆哮了,但接下来确是好笑的神气“你想到哪里去了?”他说:“如果你不放心我,就最好别在我面前提阿元。”

    “行的正,坐的正,怕什么?”

    “不错,行的正,坐得正,就怕无理取闹疑心病。好了,你们去胡出主意吧,我也懒得管了。”说着,曹震挥一挥手,起身要走。

    “你被拿桥。”锦儿一把拉住他说:“你也不能怪我疑心病,你倒想,光为翠宝,你瞒得滴水不漏,如果不是有杏香那档子事,我怎么会知道翠宝早就是翠姨了!”说着,锦儿又有了牢骚,话也就更有得说了“再说,杏香的事,不是你热出来的吗?你倒想想你自己,‘又做师娘又做鬼’,‘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初叫人家到热河去的是你,立时立刻撵人家回通州的也是你!曹通声啊曹通声,你少做点缺德事吧!”这一顿骂,连前房都听到了;曹雪芹与秋月,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尴尬,但也只有侧身静听,不能插手干预。

    “好了,好了!”是曹震的声音“让人家听见了什么意思?”

    锦儿发泄过了,也不为己甚,只问道正经事:“你到底管不管?”

    “我说懒得管,没有说压根儿不管。只要你不犯疑心病——”

    “这能怪我吗?”锦儿语声又高了“如说我有疑心病,也是你一天一个花招逼出来的。”

    “你看看;你讲话凭不凭良心?我吃饱了撑得慌,一天想一个花招来骗你!你说,你受了几回骗?”

    “一回就够了。还要几回?”锦儿显然理屈,所以顾而言它的问:“你愿意管,就快拿主意出来。”

    “主意倒是有一个,得慢慢儿想。这又不是火烧眉毛的事,何必那么急!”

    “虽不是火烧眉毛,可是耽误不得。你就躺一会,好好去想吧!等开饭的时候我来叫你。”这一下安排得好,免得他到了前房受窘。锦儿自己神色泰然的走了出去,曹雪芹一见便吐舌头作了个鬼脸;低声说一句:“好厉害啊!”“你!”秋月赶紧轻喝阻拦。

    “芹二爷总听见了,也不必瞒他了。”锦儿看着秋月说:“你告诉她吧。”

    等秋月讲完,曹雪芹笑道:“锦儿姐如果做官,比是一把好手。”

    “你别瞎恭维我了,怎么扯得上做官不做官?”

    “这是剪除羽翼的办法。做官的想排除异己,此计最妙。”

    锦儿不甚听得懂他的话,秋月却能深喻;深恐这些话将来传入乌尔小姐耳中,跟锦儿会起误会,当即正色说道:“锦二奶奶也是为你;根本不能拿排除异己来作比。”

    曹雪芹领悟了“对!是为我,我领情。”他接下来又说:“不过,阿元配方老爷,似乎不相称。”

    “你是说他们的个子不相配?”

    “是的。”

    “震二爷也是这么说。你倒想想,有什么相配的人没有?”

    “你们别乱找人了!”是曹震接口,一面说,一面踱了过来,向锦儿说道:“我想得了一个人,回头告诉你。”

    “怕什么,又没有外人在这里。”

    这一下,曹震不能不说了;否则倒真想拿曹雪芹与秋月当外人似的:“王爷还想找一个人。”他说“我看阿元倒合适。”王爷自是指平郡王;子嗣不旺,想再纳妾也是情理中事,秋月便既问说:“阿元长得可是宜男之相?”

    “屁股那么大,你说是不是宜男之相。”曹震还作了个手势。秋月想笑不敢笑;锦儿却白了他一眼“这又让你看清楚了,”她说:“你想,我怎么能不的疑心病?”一闻拈酸之语,曹雪芹与秋月不觉得可笑;锦二也自知过分了些,悄悄起身,从容而去,看样子是到厨下检点待客的肴馔去了。

    “震二爷,”秋月问道:“想添一位姨娘是王爷的意思,还是太福晋的意思?”

    “王爷的意思。”

    “太福晋呢?”

    曹震想了一下答说:“没有听说。想来也不会反对吧。”

    “还是问清楚的好。”

    原来平郡王的太福晋,驭下特严,是曹家的亲族,以及与曹寅、两代交好的友朋门下,无不知道的事。但照秋月的了解,太福晋为人的厉害,还不止于“驭下特严”四个字,而另有令婢妾无法忍受之处。一直为曹家亲友私下所批评的事“老王”纳尔苏的庶出之子,都夭折了——纳尔苏共有七子,除长子平郡王福彭之外,嫡福晋还生由第四子福秀、第六子福靖,以及三年前夭折的第七子福端。此外庶出的第二子福聪,第三子福彰,第五子福崇,活得最久的也不过六岁。何以她生四子,只夭其一;而庶福晋吕氏、徐氏所生之子,尽皆不育?此中不免有很多不堪究诘的疑问。因此,秋月对平郡王纳妾是否已征得太福晋的同意这一点,格外重视,在曹震是不难理解的,以太福晋驭下之严,如果是她准许平郡王纳妾,可望对新人有适度的宽容,否则就很难有不找麻烦的日子了。

    “你的话说得也对,当然要先请示太福晋。不过,天下过了中年的太太们,心思都是一样的,最关心的一件事,就是抱孙子。”曹震接下来说:“王爷除了嫡福晋之外,如今有两位侧福晋,一位庶福晋;连先前的嫡福晋,一共六位,可就是没有子息,我想太福晋在这一层上头,也很着急。”

    “我看不然,”秋月说了这一句,停下来考虑;结果还是把她的看法说了出来,不过前面加了一段话:“震二爷,你说的王爷没有子息,将来爵位没有人继承,所以太福晋很着急。这件事,不是我能懂得;就懂,也不是我能谈的。不过,震二爷,有一点,你不知道想到没有,平郡王是‘铁帽子王’,将来谁承袭都是太福晋的孙子。”世袭罔替的王爵,为之“铁帽子王”;平郡王福彭将来去世,爵位也不会取消,照定制,会在他的胞侄中择一继承,甚至兄终弟及,由福秀或福靖袭爵。反正谁继承王位都是太福晋的嫡亲骨血,所以眼前平郡王福彭无子,在太福晋看,不是一件很严重的事。这样,宜男之相就不成其为太福晋为长子择妾最看重的一点“我想,”秋月又说:“太福晋总还要看看,阿元有别的长处没有?最要紧的性情能投和他老太太的脾气。”

    “对!”锦儿接口:“我也是这么想。”

    于是秋月跟锦儿便谈太福晋的脾气;又为阿元担心,因为太福晋不喜露锋芒的人,而照杏香与曹雪芹形容,阿元似是精明强干一路的人。她们谈得很热闹,他们兄弟俩却默无一言,曹雪芹是自觉不便开口;曹震心中另有盘算,负手绕室,走了两圈,突然停住。“只要太福晋说一句,把这个人找来看看,事情就算成功了。”

    “这话怎么说?”锦儿发问。

    “那时全在我。”深思熟虑以后的曹震,有条不紊的说:“王爷十之八九会看的中,太福晋的脾气不敢说,看中了最好;看不中我也有话说。”

    “怎么说法?”

    “我跟乌都统说,平郡王很喜欢阿元,你不如暂时把她留一留;到太福晋点了头来要人了,那时候如果来个人去楼空,且不大煞风景?乌都统一想巴结王爷,听我这一说,自然就把阿元留下来了。”曹震得意地说:“你道我此计如何?”

    “也要靠你会说鬼话。”锦儿笑着向曹雪芹说:“这一来,你可以放心了。”

    “还不知道王爷的意思怎么样呢!”

    “王爷那儿,得请震二爷善为进言。”秋月接着曹雪芹的话说:“倒是太太应该早早动身,双管齐下,得把时候拿捏准了。”

    “一点不错。”曹震深深点头“只等王爷同意了,我亲自送太太去热河,我谈阿元的事,太太提亲。一等谈妥了,我送太太回京,顺便把阿元带了来;这里就带赶紧‘放定’,赶在秋天办喜事。乌二小姐一过了门,阿元的事,到头来不成功也不要紧。”

    大家都觉得他的打算很妥当,于是细细安排步骤;曹震因为陵工事繁,但愿速去速回,拿时宪书来看,第四天就是长行的好日子,主张那天就走。

    “这怕太仓促了。”秋月还只说了一句,锦儿已大声嚷了起来:“那怎么行?还不知道太太的意思怎么样呢!就算太太也愿意赶紧动身,可是收拾行李,预备送人的礼;还得辞行,三天来得及吗?”

    “辞行就免了吧!”

    “有的地方好免,有的地方能免吗?象太福晋那儿,能不说一声。”

    “还有,要把邹姨娘也带了去,”秋月说道:“震二爷,三天实在不够。”

    “那好!你说吧,几天?说定了我好安排我自己的事。”

    于是复又翻查时宪书,斟酌再三,选定十天以后的一个好日子动身;一切车马服役,不消说的,是归曹震预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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