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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文学 www.90wx.cc,三舂争及初舂景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你总算来了!”锦儿说道:“特为你包的素馅儿饺子,前一阵震二爷想吃,我都懒得动手;你要是不来,看我不骂你。”

    锦儿包的素馅儿饺子,是曹家一绝;材料不算珍贵,但极费事,细切细跺成泥样,再加佐料调治,用烫面包好了上笼蒸,吃在嘴里,香软甘滑,根本无法分辨馅子是那几种材料合成的。

    “就为了吃你的饺子,我连中饭都不吃,这会儿倒真有点饿了。”

    “那就先吃饺子后喝酒吧。”

    等喝酒时,天已经黑了,春夜怡荡,加上心情好无拘束,曹雪芹的酒兴极好,一上来便干了好几杯“女儿红”

    “慢慢儿喝!“锦儿笑道:“趁你没有喝醉以前,咱们谈谈正经。”

    “谈正经”当然是谈秋月了,曹雪芹摇摇头说:“这件事很难!”

    “你只说愿意不愿意好了。”

    “光是我愿意,没有用。得要看她的意思,”曹雪芹又说:“你知道的,她为人很拘谨;这件事能办成固然好,倘或有什么窒碍办不成,有个痕迹在那里,彼此觉得尴尬,反而闹的疏远了。”

    锦儿深深点头“你的话很不错。原是要想妥当了再办。”她说:“不过,我第一步得先问问你的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曹雪芹说:“一定得有十足把握,才能开口,没有把握之前,一点口风都漏不得。锦儿姐,我为这件事一直没有睡着,前前后后都想过了,真的很难。”

    “既然你想得那么深,你倒说给我听听,难处在哪里?”

    “第一,太太未见的同意。”

    “这一层你不必管,我有我的办法。不,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是什么?”

    “你先别问,管你自己说好了。第二呢?”

    “第二,我不能让她受委屈,可是要不让她受委屈,又怕他不干。”

    “这话怎么说?”

    原来曹雪芹觉得秋月除了名分上的委屈以外,怕大妇不容,还要受实际上的委屈。果真能相伴终身,白头偕老,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不娶;但那以来对马夫人及其他长辈如曹頫等人难以交待,秋月决不会同意他这么做的。

    锦儿想想她的话也很有道理,默默无语;曹雪芹便又问道:“你的想法呢?不妨说给我听听。”

    “你不是怕太太或者不许呢?“锦儿答说:“我的办法很干脆,把生米煮成熟饭,太太不许也得许了。”

    什么叫生米做成熟饭?曹雪芹当然明白,立即答说:“秋月决不肯的。”

    “莫非你试过了?”

    “不用试,我知道。”

    锦儿自觉不便鼓励她去“做坏事”所以几次欲语又止,仍复归于沉默。

    “你不必为此心烦。”曹雪芹说:“秋月自己都不愁,你替她愁什么?”

    “她发愁也不能跟你说啊。”

    “难道跟你说过?”

    “又何必跟我说,想都想得到的。”锦儿忽然说道:“等乌二小姐过了门再说吧。”

    一到热河,自然住在曹頫那里。为了敬重嫂子,曹頫将上房让给马夫人,自己搬到曹雪芹以前所住的金粟斋;曹震仍旧住在前厅一直为他预备着的客房。到的时候,刚刚过午,吃晚饭安顿初定,日色已经偏西了“乌都统那儿,明天再通知他们吧。”曹頫向曹震说:“大家也都累了,而且我也有好些事要谈。”

    曹震本打算当天就去看乌都统投信的,听这一说,只能答应一声:“是。”

    不道乌都统夫妇已知马夫人到了承德;门上通报,乌太太打发人来了,还送了一桌菜。一见派来的人,曹震立即向秋月使了个眼色,秋月看这个青衣打扮的妙龄女子,长身玉立,宜男之相,顿时会意,轻声在马夫人耳际说了三个字:“是阿元。”

    阿元一进门便向马夫人磕头,口中说道:“我家太太打发我来给曹太太请安。我家太太说:草台台刚到,一定累了,锦儿不敢来打搅;明天上午让我家大小姐来接曹太太、曹四老爷姨太太,还有一位秋月姑娘。一桌菜是家里厨子做的,怕不中吃,请曹太太包涵。”

    马夫人因为阿元十之七八会成为平郡王的庶福晋,所以在她一下跪时,便站了起来,口中不断地说:“不敢当,不敢当。快请起来。”

    阿元起身,一一行礼,最后是拉着秋月手,笑逐颜开地说:“这位必是秋月姐姐,我盼望你好些日子了。”

    “谢谢,谢谢!”秋月答说:“我也听我们芹二爷谈过元姐姐,真正才貌双全。”

    “呦,秋月姐姐你可不能这么说,说得我无地自容了。”

    “彼此都别客气,”曹震转脸说道:“四叔,咱们外面坐吧!”

    这是非常好的一个机会,让马夫人跟秋月的一细细观看阿元的一切——曹震为平郡王“做媒”做得好,固然是一件可以记功的美事,但如阿元并不想他所说得那么好,甚至进了王府搬弄口舌,行事乖张,既为太福晋所恶,也为平郡王所厌,那是他就成了罪魁祸首。难得能让马夫人与秋月先做一番考察,倘或他们都说人品不佳,她还来得及悬崖勒马,免得铸成大错。因此在他与曹頫临去时,还向秋月抛了个眼色。其实他就不做这个暗示,马夫人与秋月也都想好好看一看阿元,到底如何精明护主,以至于吓得杏香宁愿退让?因此秋月想出各种说法,留住阿元,到了上灯时分,还要留她吃饭,阿元说乌太太等着复命,苦苦辞谢,才放她走了。

    晚饭分作两处。乌家送的那桌席,是阿元预先说明了的,完全照清真做法,但马夫人仍旧怕“不干净”吃的是曹頫特为预备的饭菜。乌家的席开在金粟斋,曹頫飞柬邀了几个平日有文酒之会的朋友,欢弹畅饮到起更时分,尚未散席。曹震对文墨一道,非性之所近;席间先还可以打探京中近况,等到话一说完,便不大有他置喙的余地。加以他心中有事,急于想早早离席;因此找个机会,悄悄嘱咐何谨到曹頫面前撒个谎,说马夫人有事要跟他谈,就此让她遁走了。原来她跟马夫人有事要谈。到了上房,邹姨娘已经离去,马夫人在卸妆了,不过还是由秋月将他迎了进去,问他的来意。

    “自然是阿元。”曹震问说:“太太看她怎么样?”

    “我刚刚跟秋月在谈,只怕这个阿元,倒跟太福晋对劲。”

    “喔!”曹震情不自禁的说:“那可是太好了。”

    “我的话也不一定准。”马夫人又说:“看样子心思很快、言语爽利,而且礼数很周到,是太福晋喜欢的那种人,也许太福晋会拿她做个帮手。”

    “是,是!”曹震转脸问秋月:“你看呢?”

    “太太看得很准,不过,我有点看法,刚才也跟太太说了。”

    “秋月说:这个人不能掌权,她掌了权势不肯让人的。”

    “那倒不要紧。太福晋也不是轻易肯放手的人,果真有那一天,提醒太福晋跟郡王就是了。”

    马夫人点点头问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乌都统去谈?”

    “我在想,”曹震踌躇着说:“既然太太也说好,是不是请太太跟乌太太提一提,比较合适。”

    马夫人还在考虑,秋月开口了“震二爷,”她说:“你跟乌都统谈,比太太跟乌都统谈,来的合适。第一,是王爷交待你的事,而况你还要投信;倘或太太去谈,乌太太一定会问:是不是太福晋的意思?这就承认也不好,不承认更不好。”

    “嗯!”马夫人被提醒了“秋月的话不错,我不能多这个事。”

    “还有,”秋月接口又说:“震二爷,你留着太太,就是留着一条后路;万一太福晋有意见,太太还可以出面转圆。这不是一条后路吗?”

    “说得好!”曹震大赞:“你真是见得深,想得透。别说太太,连我也不能不请你出主意。”

    “震二爷,你可说得我无地自容。”秋月笑道:“明儿应该是个双喜临门的大日子。”

    第二天上午,曹震带着送乌家的仪礼先行;接着是乌大小姐带着阿元与仆妇,来将马夫人、邹姨娘与秋月都接了去。轿子直到二厅,乌太太与乌二小姐已等在滴水檐前了。因为人多,而且除了一别二十年的马夫人与乌太太以外,其余都是初会,见礼序称呼,乱了好一阵,才能坐定下来;马夫人与乌太太相向而坐,乌家姊妹站在母亲身后,秋月有张小凳子坐在下方,阿元便只有站在门口的分儿了。

    马夫人在娘家行三,所以乌太太还是照旧日闺中称呼,叫她“三姐”不过乌家姊妹却以父辈的交情,称马夫人为“二大娘”乌大小姐善于应酬,比她母亲的话还多;乌二小姐本性沉默,加以知道马夫人的来意,格外矜持,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羞于抬头,加以小客厅里光线不足,一直坐在下首的秋月,几次打量乌二小姐,都没有能将她的相貌看清楚。

    “老爷来了!”门外有人在高声通报。

    于是秋月首先站起,马夫人也缓缓起身,等阿元将门帘打起,只见身材魁伟的乌都统,大步谈了进来,抱拳说道:“二嫂,有十年不见了吧!”

    “十一年了。”马夫人从从容容的答说:“乌四爷,你一点都不显得老。”说着,她在秋月搀扶下,与乌都统平礼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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