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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十七) 桐叶封弟辩 古之传者有言成王以桐叶与小弱弟戏,曰:“以封汝。”周公入贺。王曰:“戏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戏。”乃封小弱弟于唐。吾意不然。王之弟当封耶?周公宜以时言于王,不待其戏而贺以成之也。不当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戏。以地以人与小弱弟者为之主,其得为圣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苟焉而已,必从而成之耶?设有不幸,王以桐叶戏妇寺,亦将举而从之乎?凡王者之德,在行之何苦。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戏乎?若戏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过也。吾意周公辅成王宜以道,从容优乐,要归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为之辞。又不当束缚之,驰骤之,使若牛马然,急则败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号为君臣者耶?是直小丈夫?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辩列子 刘向古称博极群书,然其录列子,独曰郑穆公时人。穆公在孔子前几百岁,列子书言郑国,皆云子产、邓析,不知向何以言之如此?史记:郑?公二十四年,楚悼王四年,围郑,郑杀其相驷子阳。子阳正与列子同时。是岁,周安王四年,秦惠公、韩烈侯、赵武侯二年,魏文侯二十七年,燕?公五年,齐康公七年,宋悼公六年,鲁穆公十年。不知向言鲁穆公时逐误为郑耶?不然,何乖错至如是?其后张湛徒知怪列子书言穆公后事,亦不能推知其时。然其书亦多遭增窜,非其实。要之,庄周为放依其辞,其称夏棘、徂公、纪氵省子、季威等,皆出列子,不可尽纪。虽不概于孔子道,然其虚泊寥阔,居乱世,远于利,祸不得逮于身,而其心不穷。易之“遁世无闷”者,其近是欤?予故取焉。其文辞类庄子而尤质厚,少为作,好文者可废耶?其杨朱力命疑其杨子书。其言魏牟、孔穿皆出列子后,不可信。然观其辞,亦足通知古之多异术也,读焉者慎取之而已矣。 辩文子 文子书十二篇,其传曰老子弟子。其辞时有若可取,其指意皆本老子。然考其书,盖驳书也。其浑而类者少,窃取他书以合之者多。凡孟、管辈数家,皆见剽窃,?然而出其类。其意绪文辞,义牙相抵而不合。不知人之增益之欤?或者众为聚敛以成其书欤?然观其往往有可立者,又颇惜之,悯其为之也劳。今刊去谬恶乱杂者,取其似是者,又颇为发其意,藏于家。 论语辩二篇 上篇 或问曰:儒者称论语孔子弟子所记,信乎?曰:未然也。孔子弟子,曾参最少,少孔子四十六岁。曾子老而死。是书记曾子之死,则去孔子也远矣。曾子之死,孔子弟子略无存者矣。吾意曾子弟子之为之也。何哉?且是书载弟子必以字,独曾子、有子不然。由是言之,弟子之号之也。然则有子何以称子?曰:孔子之殁也,诸弟子以有子为似夫子,立而师之。其后不能对诸子之间,乃叱避而退,则固尝有师之号矣。今所记独曾子最后死,予是以知之。盖乐正子春、子思之徒与为之尔。或曰:孔子弟子尝杂记其言,然而卒成其书者,曾氏之徒也。 下篇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予小子履,敢用元牡,敢昭告于皇天后土,有罪不敢赦。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联躬有罪,无以尔万方。”或问之曰:论语书记问对之辞尔,今卒篇之首,章然有是,何也?柳先生曰:论语之大,莫大乎是也。是乃孔子常常讽道之辞云尔。彼孔子者,覆生人之器者也。上之尧舜之不遭,而禅不及己;下之无汤之势,而已不得为天吏。生人无以泽其德,日视闻其劳死怨呼(一作乎),而己之德涸焉无所依而施,故于常常讽道云尔而止也。此圣人之大志也,无容问对于其间。弟子或知之,或疑之不能明,相与传之。故于其为书也,卒篇之首严而立之。 辩鬼谷子 元冀好读古书,然甚贤鬼谷子,为其指要几千言。鬼谷子要为无取,汉时刘向、班固录书,无鬼谷子。鬼谷子后出,而险?峭薄,恐其妄言乱世,难信,学者直其不道。而世之言纵横者,时葆其书。尤者,晚乃益出七术,怪谬异甚,不可考校,其言益奇,而道益惬,使人狙狂失守,而易于陷坠。幸矣,人之葆之者少。今元子又大之以指要,呜呼,其为好术也过矣! 辩晏子春秋 司马迁读曼子春秋,高之,而莫知其所以为书。或曰:晏子为之,而人接焉;或曰:晏子之后为之,皆非也。吾疑其墨子之徒有齐人者为之。墨好俭,晏子以俭名于世,故墨子之徒尊著其事,以增高为己术者。且其旨多尚同、兼爱、非乐、节用、非厚葬久丧者,是皆出墨子。又非孔子,好言鬼事、非儒、明鬼,又出墨子。其言问枣及古冶子等尤怪诞,又往往言墨子闻其道而称之,此甚显白者。自刘向、歆,班彪、固父子皆录之儒家中。甚矣,数子之不详也!盖非齐人不能具其事,非墨子之徒则其言不若是。后之录诸子书者,宜列之墨家。非晏子为墨也,为是书者墨之道也。 辩亢仓子 太史公为庄周列传,称其为书,畏累亢桑子皆空言无事实。今世有亢桑子书,其首篇出庄子,而益以庸言。盖周所云者尚不能有事实,又况取其语而益之者,其为空言尤也。刘向、班固录书无亢仓子,而今之为术者,乃始为之传注,以教于世,不亦惑乎! 辩?冠子 子读贾谊?赋,嘉其辞,而学者以为尽出鸡冠子。予往来京师,求?冠子,无所见。至长沙,始得其书。读之,尽鄙浅言也,唯谊所引用为美,余无可者。吾意好事者伪为其书,反用?赋以文饰之,非谊有所取之,决也。太史公伯夷列传称贾子曰:“贪夫殉财,烈士殉名,夸者死权。”不称?冠子。迁号为博极群书,假令当时有其书,迁岂不见耶?假令真有?冠子书,亦必不取?赋以充入之者。何以知其然耶?曰:不类。 敌戒 皆知敌之仇,而不知为益之尤;皆知敌之害,而不知为利之大。秦有六国,兢兢以强。六国既除,施施乃亡。晋败楚鄢,范文为患。厉之不图,举国造怨。孟孙恶臧,孟死臧恤:药石去矣,吾亡无日。智能知之,犹卒以危。矧今之人,曾不是思。敌存而俱,敌去而舞。废备自盈,?氐益为?。敌存灭祸,敌去召过。有能知此,道大名播。惩病克寿,矜壮死暴。纵欲不戒,匪愚伊耄。我作戒诗,思者无咎。 三戒(并序) 吾恒恶世之人,不知推己之本,而乘物以逞,或依势以干非其类,出技以怒强,窃时以肆暴,然卒迨于祸。有客谈麋、驴、鼠三物,似其非,作三戒。 临江之麋 临江之人,畋得靡魔,畜之。入门,群犬垂涎,扬尾皆来。其人怒,怛之。自是日抱就犬,习示之,使勿动,稍使麋与之戏。积久,犬皆如人意。麋?稍大,忘己之麋也,以为犬良我友,抵触偃仆,益狎。畏主人,与之俯仰甚善,然时啖其舌。三年,糜出门外,见外犬在道甚众,走欲与为戏。外犬见而喜且怒,共杀食之,狼籍道上。麋至死终不悟。 黔之驴 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至则无可用,放之山下。虎见之,庞然大物也,以为神。蔽林间窥之,稍出近之,?然莫相知。他日,驴一鸣,虎大骇,远遁,以为且噬己也,甚恐。然往来视之,觉无异能者。益习其声,又近出前后,终不敢搏。稍近,益狎,荡倚冲冒,驴不胜怒,蹄之。虎因喜,计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阚,断其喉,尽其肉,乃去。噫!形之庞也类有德,声之宏也类有能。向不出其技,虎虽猛,疑畏,卒不敢取。今若是焉,悲夫! 永某氏之鼠 水有某氏者,畏日,拘忌特甚。以为己生岁直子,鼠,子神也。因爱鼠,不畜猫犬,禁僮勿击鼠。仓廪庖厨,悉以恣鼠不问。由是鼠相告,皆来某氏,饱食而无祸。某氏室无完器,?施无完衣,饮食大率鼠之余也。昼累累与人兼行,夜则窃啮斗暴,其声万状,不可以寝,终不厌。数岁,某氏徙居他州。后人来居,鼠为态如故。其人曰:“是阴类恶物也,盗暴尤甚,且何以至是乎哉!”假五六猫,阖门,撤瓦灌穴,购童罗捕之。杀鼠如丘,弃之隐处,臭数月乃已。呜呼!彼以其饱食无祸为可恒也哉! 设渔者对智伯 智氏既灭范、中行,志益大,合韩、魏围赵,水晋阳。智伯瑶乘舟以临赵,且又往来观水之所自,务速取焉。 群渔者有一人坐渔,智伯怪之,问焉。曰:“若渔几何?”曰:“臣始渔于河,中渔于海,今主大兹水,臣是以来。”曰:“若之渔何如?”曰:“臣幼而好渔。始臣之渔于河,有?少、?与、鳗、?者,不能自食,以好臣之饵,日收者百焉。臣以为小,去而之龙门之下,伺大鲔焉。夫大鲔之来也,从鲂鲤数万,垂涎流沫,后者得食焉。然其饥也,亦返吞其后。愈肆其力,逆流而上,慕为螭龙。及夫抵大石,乱飞涛,折鳍秃翼,颠倒顿踣,顺流而下,宛委冒懵,环坻溆而不能出。向之从鱼之大者,幸而啄食之,臣亦徒手得焉。犹以为小。闻古之渔有任公子者,其得益大。于是去而之海上,北浮于碣石,求大鲸焉。臣之具未及施,见大鲸驱群鲛,逐肥鱼于渤?之尾,震动大海,簸掉巨岛,一啜而食若舟者数十,勇而未已,贪而不能止,北蹙于碣石,槁焉。向之为食者,反相与食之,臣亦徒手得焉。犹以为小。闻古之渔有太公者,其得益大,钓而得文王。于是舍而来。” 智伯曰:“今若遇我也如何?”渔者曰:“向者臣已言其端矣。始晋之侈家,若栾氏、祁氏、?氏、羊舌氏以十数,不能自保,以贪晋国之利,而不见其害,主之家与五卿,尝裂而食之矣,是无异?少、?与、?、?也。脑流骨腐于主之故鼎,可以惩矣,然而犹不肯悟。又有大者焉,若范氏、中行氏,贪人之土田,侵人之势力,慕为诸侯而不见其害。主与三卿,又裂而食之矣,脱其鳞,绘其肉,刳其肠,断其首而弃之,鲲鲕遗胤,莫不备俎豆,是无异夫大鲔也。可以惩矣,然而犹不肯悟。又有大者焉,吞范、中行以益其肥,犹以为不足,力愈大而求食愈无餍,驱韩、魏以为群鲛,以逐赵之肥鱼,而不见其害。贪肥之势,将不止于赵,臣见韩、魏惧其将及也,亦幸王之蹙于晋阳。其目动矣,而主乃忄敖然以为咸在机俎之上,方磨其舌。抑臣有恐焉,今辅果舍族而退,不肯同祸,段规怨深而造谋,主之不悟,臣恐主为大鲸,首解于邯郸,鬣摧于安邑,胸披于上党,尾断于中山之外,而肠流于大陆,为鲜[b161]以充三家子孙之腹。臣所以大惧。不然,主之勇力强大,于文王何有?”智伯不悦,然终以不悟。于是韩、魏与赵合灭智氏,其地三分。 愚溪对 柳子名愚溪而居。五日,溪之神夜见梦曰:“子何辱予,使予为愚耶?有其实者,名固从之,今予固若是耶?予闻;闽有水,生毒雾厉气,中之者温屯呕泄;藏石走濑,连舻糜解;有鱼焉,锯齿锋尾而兽蹄,是食人,必断而跃之,乃仰噬焉。故其名曰恶溪。西海有水,散涣而无力,不能负芥,投之则委靡垫没,及底而后止,故其名曰弱水。秦有水,掎汨泥淖,挠混沙砾,视之分寸,眙若睨壁,浅深险易,昧味不觌,乃合泾渭,以自彰秽迹,故其名曰氵蜀泾。雍之西有水,幽险若漆,不知其所出,故其名曰黑水。夫恶弱,六极也;浊黑,贱名也。彼得之而不辞,穷万世而不变者,有其实也。今予甚清与美,为子所喜,而又功可以及圃畦,力可以载方舟,朝夕者济焉。子幸择而居予,而辱以无实之名以为愚,卒不见德而肆其诬,岂终不可革耶?” 柳子对曰:“汝诚无其实,然以吾之愚而独好汝,汝恶得避是名耶!且汝不见贪泉乎?有饮而南者,见交趾宝货之多,光溢于目,思以两手左右攫而怀之,岂泉之实耶?过而往贪焉,犹以为名,今汝独招愚者居焉,久留而不去,虽欲革其名,不可得矣。夫明王之时,智者用,愚者伏。用者宜迩,伏者宜远。今汝之托也,远王都三千余里,仄僻回隐,蒸郁之与曹,螺?奉之与居,唯触罪摈辱愚陋黜伏者,日?以游汝,闯闯以守汝。汝欲为智乎?胡不呼今之聪明皎厉握天子有司之柄以生育天下者,使一经于汝,而唯我独处?汝既不能得彼而见获于我,是则汝之实也。当汝为愚而犹以为诬,宁有说耶?” 曰:“是则然矣。敢问子之愚何如而可以及我?”柳子曰:“汝欲穷我之愚说耶?虽极汝之所往,不足以申吾喙;涸汝之所流,不足以儒吾翰。姑示子其略:吾茫洋乎无知,冰雪之交,众裘我?;溽暑之铄,众从之风,而我从之火。吾荡而趋,不知太行之异乎九衢,以败吾车;吾放而游,不知吕梁之异乎安流,以没吾舟。吾足蹈坎井,头抵木石,冲冒榛棘,僵仆虺蜴,而不知怵惕。何丧何得,进不为盈,退不为抑,荒凉昏默,卒不自克。此其大凡者也。愿以是污汝可乎?” 于是溪神深思而叹:“嘻!有余矣,是及我也。”因俯而羞,仰而吁,涕泣交流,举手而辞。一晦一明,觉而莫知所之。遂书其对。 对贺者 柳子以罪贬永州,有自京师来者,既见,曰:“予闻于坐事逐,予适将唁子。今予视子之貌浩浩然也,能是达矣,于无以唁,敢更以为贺。”柳子曰:“子诚以貌乎则可也,然吾岂若是而无志者耶?姑以戚戚为无益乎道,故若是而已矣。吾之罪大,会主上以宽理人,用和天下,故吾得在此。凡吾之贬斥幸矣,而又戚戚焉何哉?夫为天子尚书郎,谋画无所陈,而群比以为名,蒙耻遇,以待不测之诛。苟人不,有不汗栗危厉?然者哉!吾尝静处以思,独行以求,自以上不得自列于圣朝,下无以奉宗祀,近丘墓,徒欲苟生幸存,庶几似续之不废。是以傥荡其心,倡佯其形,茫乎若升高以望,溃乎若乘海而无所往,故其容貌如是。子诚以浩浩而贺我,其孰承之乎?嘻笑之怒,甚乎裂眦;长歌之哀,过乎恸哭。庸讵知吾之浩浩非戚戚之尤者乎?子休矣。” 杜兼对 或问曰:“朝廷以公且明,进善、退不肖,未尝不当。然否有一疑焉,愿有闻于子以释予也。”曰:“何哉?”曰:“杜兼为濠州,幸兵之乱,杀无罪士二人。蓄货足欲,吾以为唐?杌、饕餮者亡以异。然而卒入为郎中、给事中,出由商至河南尹,乃死。夫何取于兼者若是幸也?”曰:“若子之言,兼之罪,吾虽不睹乎目,然闻之熟,宜废而不用久矣。然而吾有一取焉。吾闻兼在濠州,有钟离令卢某者,宰相戚也,而谗且谀,日状其僚之过恣以致于兼,且曰:是过是愆,我独无有。其僚因惴恐,以俟谪怒于上,令日施施自负,曰:州君将我陟也。兼得之,乃大怒,罚令,使僚也威得自达,以进乎善,因摈令,终不得面焉。人由是不苟免,而谗谀之道大息。朝廷进兼,于内则给事中,于外则至河南尹。盖知兼有是善也欤?诚然,不为公且明耶?”或者曰:兼,凶狡人也。恣杀以充己,其为过章章者,凡天下儿童,(后阙)。 天对 问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对曰:本始之茫,诞老者传焉。鸿灵幽纷,曷可言焉!?黑晰眇,往来屯屯,庞昧革化,惟元气存,而何为焉!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合焉者三,一以统同。吁炎吹冷,交错而功。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无营以成,沓阳而九。运辕浑沦,蒙以圜号。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冥凝元?,无功无作。 &nbs... -->>
柳宗元(十七) 桐叶封弟辩 古之传者有言成王以桐叶与小弱弟戏,曰:“以封汝。”周公入贺。王曰:“戏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戏。”乃封小弱弟于唐。吾意不然。王之弟当封耶?周公宜以时言于王,不待其戏而贺以成之也。不当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戏。以地以人与小弱弟者为之主,其得为圣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苟焉而已,必从而成之耶?设有不幸,王以桐叶戏妇寺,亦将举而从之乎?凡王者之德,在行之何苦。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戏乎?若戏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过也。吾意周公辅成王宜以道,从容优乐,要归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为之辞。又不当束缚之,驰骤之,使若牛马然,急则败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号为君臣者耶?是直小丈夫?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辩列子 刘向古称博极群书,然其录列子,独曰郑穆公时人。穆公在孔子前几百岁,列子书言郑国,皆云子产、邓析,不知向何以言之如此?史记:郑?公二十四年,楚悼王四年,围郑,郑杀其相驷子阳。子阳正与列子同时。是岁,周安王四年,秦惠公、韩烈侯、赵武侯二年,魏文侯二十七年,燕?公五年,齐康公七年,宋悼公六年,鲁穆公十年。不知向言鲁穆公时逐误为郑耶?不然,何乖错至如是?其后张湛徒知怪列子书言穆公后事,亦不能推知其时。然其书亦多遭增窜,非其实。要之,庄周为放依其辞,其称夏棘、徂公、纪氵省子、季威等,皆出列子,不可尽纪。虽不概于孔子道,然其虚泊寥阔,居乱世,远于利,祸不得逮于身,而其心不穷。易之“遁世无闷”者,其近是欤?予故取焉。其文辞类庄子而尤质厚,少为作,好文者可废耶?其杨朱力命疑其杨子书。其言魏牟、孔穿皆出列子后,不可信。然观其辞,亦足通知古之多异术也,读焉者慎取之而已矣。 辩文子 文子书十二篇,其传曰老子弟子。其辞时有若可取,其指意皆本老子。然考其书,盖驳书也。其浑而类者少,窃取他书以合之者多。凡孟、管辈数家,皆见剽窃,?然而出其类。其意绪文辞,义牙相抵而不合。不知人之增益之欤?或者众为聚敛以成其书欤?然观其往往有可立者,又颇惜之,悯其为之也劳。今刊去谬恶乱杂者,取其似是者,又颇为发其意,藏于家。 论语辩二篇 上篇 或问曰:儒者称论语孔子弟子所记,信乎?曰:未然也。孔子弟子,曾参最少,少孔子四十六岁。曾子老而死。是书记曾子之死,则去孔子也远矣。曾子之死,孔子弟子略无存者矣。吾意曾子弟子之为之也。何哉?且是书载弟子必以字,独曾子、有子不然。由是言之,弟子之号之也。然则有子何以称子?曰:孔子之殁也,诸弟子以有子为似夫子,立而师之。其后不能对诸子之间,乃叱避而退,则固尝有师之号矣。今所记独曾子最后死,予是以知之。盖乐正子春、子思之徒与为之尔。或曰:孔子弟子尝杂记其言,然而卒成其书者,曾氏之徒也。 下篇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予小子履,敢用元牡,敢昭告于皇天后土,有罪不敢赦。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联躬有罪,无以尔万方。”或问之曰:论语书记问对之辞尔,今卒篇之首,章然有是,何也?柳先生曰:论语之大,莫大乎是也。是乃孔子常常讽道之辞云尔。彼孔子者,覆生人之器者也。上之尧舜之不遭,而禅不及己;下之无汤之势,而已不得为天吏。生人无以泽其德,日视闻其劳死怨呼(一作乎),而己之德涸焉无所依而施,故于常常讽道云尔而止也。此圣人之大志也,无容问对于其间。弟子或知之,或疑之不能明,相与传之。故于其为书也,卒篇之首严而立之。 辩鬼谷子 元冀好读古书,然甚贤鬼谷子,为其指要几千言。鬼谷子要为无取,汉时刘向、班固录书,无鬼谷子。鬼谷子后出,而险?峭薄,恐其妄言乱世,难信,学者直其不道。而世之言纵横者,时葆其书。尤者,晚乃益出七术,怪谬异甚,不可考校,其言益奇,而道益惬,使人狙狂失守,而易于陷坠。幸矣,人之葆之者少。今元子又大之以指要,呜呼,其为好术也过矣! 辩晏子春秋 司马迁读曼子春秋,高之,而莫知其所以为书。或曰:晏子为之,而人接焉;或曰:晏子之后为之,皆非也。吾疑其墨子之徒有齐人者为之。墨好俭,晏子以俭名于世,故墨子之徒尊著其事,以增高为己术者。且其旨多尚同、兼爱、非乐、节用、非厚葬久丧者,是皆出墨子。又非孔子,好言鬼事、非儒、明鬼,又出墨子。其言问枣及古冶子等尤怪诞,又往往言墨子闻其道而称之,此甚显白者。自刘向、歆,班彪、固父子皆录之儒家中。甚矣,数子之不详也!盖非齐人不能具其事,非墨子之徒则其言不若是。后之录诸子书者,宜列之墨家。非晏子为墨也,为是书者墨之道也。 辩亢仓子 太史公为庄周列传,称其为书,畏累亢桑子皆空言无事实。今世有亢桑子书,其首篇出庄子,而益以庸言。盖周所云者尚不能有事实,又况取其语而益之者,其为空言尤也。刘向、班固录书无亢仓子,而今之为术者,乃始为之传注,以教于世,不亦惑乎! 辩?冠子 子读贾谊?赋,嘉其辞,而学者以为尽出鸡冠子。予往来京师,求?冠子,无所见。至长沙,始得其书。读之,尽鄙浅言也,唯谊所引用为美,余无可者。吾意好事者伪为其书,反用?赋以文饰之,非谊有所取之,决也。太史公伯夷列传称贾子曰:“贪夫殉财,烈士殉名,夸者死权。”不称?冠子。迁号为博极群书,假令当时有其书,迁岂不见耶?假令真有?冠子书,亦必不取?赋以充入之者。何以知其然耶?曰:不类。 敌戒 皆知敌之仇,而不知为益之尤;皆知敌之害,而不知为利之大。秦有六国,兢兢以强。六国既除,施施乃亡。晋败楚鄢,范文为患。厉之不图,举国造怨。孟孙恶臧,孟死臧恤:药石去矣,吾亡无日。智能知之,犹卒以危。矧今之人,曾不是思。敌存而俱,敌去而舞。废备自盈,?氐益为?。敌存灭祸,敌去召过。有能知此,道大名播。惩病克寿,矜壮死暴。纵欲不戒,匪愚伊耄。我作戒诗,思者无咎。 三戒(并序) 吾恒恶世之人,不知推己之本,而乘物以逞,或依势以干非其类,出技以怒强,窃时以肆暴,然卒迨于祸。有客谈麋、驴、鼠三物,似其非,作三戒。 临江之麋 临江之人,畋得靡魔,畜之。入门,群犬垂涎,扬尾皆来。其人怒,怛之。自是日抱就犬,习示之,使勿动,稍使麋与之戏。积久,犬皆如人意。麋?稍大,忘己之麋也,以为犬良我友,抵触偃仆,益狎。畏主人,与之俯仰甚善,然时啖其舌。三年,糜出门外,见外犬在道甚众,走欲与为戏。外犬见而喜且怒,共杀食之,狼籍道上。麋至死终不悟。 黔之驴 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至则无可用,放之山下。虎见之,庞然大物也,以为神。蔽林间窥之,稍出近之,?然莫相知。他日,驴一鸣,虎大骇,远遁,以为且噬己也,甚恐。然往来视之,觉无异能者。益习其声,又近出前后,终不敢搏。稍近,益狎,荡倚冲冒,驴不胜怒,蹄之。虎因喜,计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阚,断其喉,尽其肉,乃去。噫!形之庞也类有德,声之宏也类有能。向不出其技,虎虽猛,疑畏,卒不敢取。今若是焉,悲夫! 永某氏之鼠 水有某氏者,畏日,拘忌特甚。以为己生岁直子,鼠,子神也。因爱鼠,不畜猫犬,禁僮勿击鼠。仓廪庖厨,悉以恣鼠不问。由是鼠相告,皆来某氏,饱食而无祸。某氏室无完器,?施无完衣,饮食大率鼠之余也。昼累累与人兼行,夜则窃啮斗暴,其声万状,不可以寝,终不厌。数岁,某氏徙居他州。后人来居,鼠为态如故。其人曰:“是阴类恶物也,盗暴尤甚,且何以至是乎哉!”假五六猫,阖门,撤瓦灌穴,购童罗捕之。杀鼠如丘,弃之隐处,臭数月乃已。呜呼!彼以其饱食无祸为可恒也哉! 设渔者对智伯 智氏既灭范、中行,志益大,合韩、魏围赵,水晋阳。智伯瑶乘舟以临赵,且又往来观水之所自,务速取焉。 群渔者有一人坐渔,智伯怪之,问焉。曰:“若渔几何?”曰:“臣始渔于河,中渔于海,今主大兹水,臣是以来。”曰:“若之渔何如?”曰:“臣幼而好渔。始臣之渔于河,有?少、?与、鳗、?者,不能自食,以好臣之饵,日收者百焉。臣以为小,去而之龙门之下,伺大鲔焉。夫大鲔之来也,从鲂鲤数万,垂涎流沫,后者得食焉。然其饥也,亦返吞其后。愈肆其力,逆流而上,慕为螭龙。及夫抵大石,乱飞涛,折鳍秃翼,颠倒顿踣,顺流而下,宛委冒懵,环坻溆而不能出。向之从鱼之大者,幸而啄食之,臣亦徒手得焉。犹以为小。闻古之渔有任公子者,其得益大。于是去而之海上,北浮于碣石,求大鲸焉。臣之具未及施,见大鲸驱群鲛,逐肥鱼于渤?之尾,震动大海,簸掉巨岛,一啜而食若舟者数十,勇而未已,贪而不能止,北蹙于碣石,槁焉。向之为食者,反相与食之,臣亦徒手得焉。犹以为小。闻古之渔有太公者,其得益大,钓而得文王。于是舍而来。” 智伯曰:“今若遇我也如何?”渔者曰:“向者臣已言其端矣。始晋之侈家,若栾氏、祁氏、?氏、羊舌氏以十数,不能自保,以贪晋国之利,而不见其害,主之家与五卿,尝裂而食之矣,是无异?少、?与、?、?也。脑流骨腐于主之故鼎,可以惩矣,然而犹不肯悟。又有大者焉,若范氏、中行氏,贪人之土田,侵人之势力,慕为诸侯而不见其害。主与三卿,又裂而食之矣,脱其鳞,绘其肉,刳其肠,断其首而弃之,鲲鲕遗胤,莫不备俎豆,是无异夫大鲔也。可以惩矣,然而犹不肯悟。又有大者焉,吞范、中行以益其肥,犹以为不足,力愈大而求食愈无餍,驱韩、魏以为群鲛,以逐赵之肥鱼,而不见其害。贪肥之势,将不止于赵,臣见韩、魏惧其将及也,亦幸王之蹙于晋阳。其目动矣,而主乃忄敖然以为咸在机俎之上,方磨其舌。抑臣有恐焉,今辅果舍族而退,不肯同祸,段规怨深而造谋,主之不悟,臣恐主为大鲸,首解于邯郸,鬣摧于安邑,胸披于上党,尾断于中山之外,而肠流于大陆,为鲜[b161]以充三家子孙之腹。臣所以大惧。不然,主之勇力强大,于文王何有?”智伯不悦,然终以不悟。于是韩、魏与赵合灭智氏,其地三分。 愚溪对 柳子名愚溪而居。五日,溪之神夜见梦曰:“子何辱予,使予为愚耶?有其实者,名固从之,今予固若是耶?予闻;闽有水,生毒雾厉气,中之者温屯呕泄;藏石走濑,连舻糜解;有鱼焉,锯齿锋尾而兽蹄,是食人,必断而跃之,乃仰噬焉。故其名曰恶溪。西海有水,散涣而无力,不能负芥,投之则委靡垫没,及底而后止,故其名曰弱水。秦有水,掎汨泥淖,挠混沙砾,视之分寸,眙若睨壁,浅深险易,昧味不觌,乃合泾渭,以自彰秽迹,故其名曰氵蜀泾。雍之西有水,幽险若漆,不知其所出,故其名曰黑水。夫恶弱,六极也;浊黑,贱名也。彼得之而不辞,穷万世而不变者,有其实也。今予甚清与美,为子所喜,而又功可以及圃畦,力可以载方舟,朝夕者济焉。子幸择而居予,而辱以无实之名以为愚,卒不见德而肆其诬,岂终不可革耶?” 柳子对曰:“汝诚无其实,然以吾之愚而独好汝,汝恶得避是名耶!且汝不见贪泉乎?有饮而南者,见交趾宝货之多,光溢于目,思以两手左右攫而怀之,岂泉之实耶?过而往贪焉,犹以为名,今汝独招愚者居焉,久留而不去,虽欲革其名,不可得矣。夫明王之时,智者用,愚者伏。用者宜迩,伏者宜远。今汝之托也,远王都三千余里,仄僻回隐,蒸郁之与曹,螺?奉之与居,唯触罪摈辱愚陋黜伏者,日?以游汝,闯闯以守汝。汝欲为智乎?胡不呼今之聪明皎厉握天子有司之柄以生育天下者,使一经于汝,而唯我独处?汝既不能得彼而见获于我,是则汝之实也。当汝为愚而犹以为诬,宁有说耶?” 曰:“是则然矣。敢问子之愚何如而可以及我?”柳子曰:“汝欲穷我之愚说耶?虽极汝之所往,不足以申吾喙;涸汝之所流,不足以儒吾翰。姑示子其略:吾茫洋乎无知,冰雪之交,众裘我?;溽暑之铄,众从之风,而我从之火。吾荡而趋,不知太行之异乎九衢,以败吾车;吾放而游,不知吕梁之异乎安流,以没吾舟。吾足蹈坎井,头抵木石,冲冒榛棘,僵仆虺蜴,而不知怵惕。何丧何得,进不为盈,退不为抑,荒凉昏默,卒不自克。此其大凡者也。愿以是污汝可乎?” 于是溪神深思而叹:“嘻!有余矣,是及我也。”因俯而羞,仰而吁,涕泣交流,举手而辞。一晦一明,觉而莫知所之。遂书其对。 对贺者 柳子以罪贬永州,有自京师来者,既见,曰:“予闻于坐事逐,予适将唁子。今予视子之貌浩浩然也,能是达矣,于无以唁,敢更以为贺。”柳子曰:“子诚以貌乎则可也,然吾岂若是而无志者耶?姑以戚戚为无益乎道,故若是而已矣。吾之罪大,会主上以宽理人,用和天下,故吾得在此。凡吾之贬斥幸矣,而又戚戚焉何哉?夫为天子尚书郎,谋画无所陈,而群比以为名,蒙耻遇,以待不测之诛。苟人不,有不汗栗危厉?然者哉!吾尝静处以思,独行以求,自以上不得自列于圣朝,下无以奉宗祀,近丘墓,徒欲苟生幸存,庶几似续之不废。是以傥荡其心,倡佯其形,茫乎若升高以望,溃乎若乘海而无所往,故其容貌如是。子诚以浩浩而贺我,其孰承之乎?嘻笑之怒,甚乎裂眦;长歌之哀,过乎恸哭。庸讵知吾之浩浩非戚戚之尤者乎?子休矣。” 杜兼对 或问曰:“朝廷以公且明,进善、退不肖,未尝不当。然否有一疑焉,愿有闻于子以释予也。”曰:“何哉?”曰:“杜兼为濠州,幸兵之乱,杀无罪士二人。蓄货足欲,吾以为唐?杌、饕餮者亡以异。然而卒入为郎中、给事中,出由商至河南尹,乃死。夫何取于兼者若是幸也?”曰:“若子之言,兼之罪,吾虽不睹乎目,然闻之熟,宜废而不用久矣。然而吾有一取焉。吾闻兼在濠州,有钟离令卢某者,宰相戚也,而谗且谀,日状其僚之过恣以致于兼,且曰:是过是愆,我独无有。其僚因惴恐,以俟谪怒于上,令日施施自负,曰:州君将我陟也。兼得之,乃大怒,罚令,使僚也威得自达,以进乎善,因摈令,终不得面焉。人由是不苟免,而谗谀之道大息。朝廷进兼,于内则给事中,于外则至河南尹。盖知兼有是善也欤?诚然,不为公且明耶?”或者曰:兼,凶狡人也。恣杀以充己,其为过章章者,凡天下儿童,(后阙)。 天对 问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对曰:本始之茫,诞老者传焉。鸿灵幽纷,曷可言焉!?黑晰眇,往来屯屯,庞昧革化,惟元气存,而何为焉!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合焉者三,一以统同。吁炎吹冷,交错而功。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无营以成,沓阳而九。运辕浑沦,蒙以圜号。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冥凝元?,无功无作。 &nb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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