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文学 www.90wx.cc,全唐文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李宗闵 宗闵字损之,宗室郑王元懿之后。贞元二十一年进士,穆宗朝为中书舍人。文宗大和二年以吏部侍郎同平章事,累转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七年罢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复为中书侍郎知政事。封襄武县侯,坐交通刘稹流封州。宣宗立,徙郴州司马卒。 随论上下篇(并序) 宗闵读孟轲书,至于王霸之说,未尝不叹曰:“嗟乎!知其时之可者,不知时之不可者也。”即牛鼎之事,未尝不叹曰:“嗟乎!知其身之不可,不知其身之可也。”于是退而著随论上下篇,因明王霸之所以兴废,进退之所由同异,且以解执事者之云尔。 论上 客有问宗闵曰:“孟轲称齐王由反手,谓管仲为不足为。若是则功业存乎人,不存乎时,不亦信乎?”宗闵曰:非也。可以王而王,可以霸而霸,非人之所能为也,皆此时也。人皆奉时以行道者也,不能由道以作时者也;能因变以建功者也,不能由功以反变者也。昔时纣为无道,以流毒于群邦,天下器然,不待文王之仁人,然后忻戴之也。苟有息肩之所,则民莫不疾乎奔走,如逃其水火焉。当此之时,有能扶义陵戎,除去大憝,则民莫不争被矢石,以报其父兄之仇。故太公相武王,起而革灭独夫,以成王业,宜建其国。虽无大惠于群邦,天下顺焉。虽文王之仁,且欲招而怀之也。苟微虐杀之害,则诸侯孰肯忘国从乱,而违其天子焉?当此之时,有能匡饬暴强,夹辅王室,则诸侯孰肯不争奉盟誓,以休其战伐之勤?故管仲相桓公,从而抚之,藩卫宗周,以立乎霸功,亦宜也。诚使太公居管仲之势,而能以周王天下乎?吾有以知其不能也。太公、管仲,并时而起,则吾未知孰前焉。故仲尼称管仲曰“如其仁”称桓公“正而不谲”岂有非其道也。而仲尼称之?且曰圣人之门,无道桓、文之事。吾不信也。 客曰:“然则古人为天下者,亦如是乎?”宗闵曰:固也。所由曰道,道之不可易,礼乐仁义之谓矣。所遭曰时,时之不可常,应天顺民之谓矣。昔者陶唐氏之为天下也。法天而则地,授时以任民,垂其衣裳而天下无为,推其诚心而刑罚不用。当此之时,各顺其情性,乐其习俗,保其奉命,故谓之至(阙一字)时一大变。及有虞之为天下也,始放四凶以除民害,是故勤而不德,时又一变焉。及夏后氏之为天下也。始用肉刑,以寒民心,是故威而不能怀,时又大变焉。及汤武之为天下也。始及干戈,放杀昏虐,是故勇而不能善,时又大变焉。及桓、文之为天下也,始合诸侯,以匡王室,是故顺而不能革。彼三王二公,皆元德也,夫岂乐为相反哉?势异则事殊,时迁则俗易,执一不可以通变,循古不可以制变。是故观时而立功,论世而创业。唐虞各以其道而自帝,三代各以其变而自王,二公各以其时而自霸,不其大哉。吾故曰礼以因人,苟有以因之,不必法乎古也;乐以和人,苟有以和之,不必法乎古也;兵者除乱,苟有以除之,不必法乎古也。为政者平理天下,必法乎古人也。况古之行法岂有常,亦有从其宜,当其道,天下随时而已矣。然胶柱鼓瑟,恶能成其音声哉!若乃诵前圣之言,守已行之制,遭变而不通,得时而不随,夫如是,可谓王莽宋襄公之言,不足为有道者也。昔者王莽尝为德化矣,不问可否,语必援经,不量人心,动必据古,于是天下烦溃,从而丧之。此不知变之祸也。昔者宋襄公尝为仁义矣,楚人尚诈我必信,彼兵尚奇我必正,用欲以兴商道,霸诸侯,一战而为敌所执,再战而身死国削,为天下笑。此不知时之祸也。易曰:功业见乎变。又曰:随之时义大矣。非天下之至明,孰能通乎变?非天下之至圣,孰能通乎时?且轲之所言,前王之遗迹矣,君子亦云道而已矣,何必履其故迹耶?呜呼!自周室下衰,诸侯放恣,仁义之道,随没于干戈。微管仲,中国几为戎矣。而曰不足为也,孰可为之哉! 论下 客有曰:“王霸之事,既闻之矣。或言伊尹负鼎,百里奚饭牛,而孟轲非之,曰未闻枉己而直人者也。又曰圣人之行不同,洁其身而已矣。又可信乎?”宗闵曰:非也。圣人以枉道为耻,以屈道为辱,不以屈身为辱。唯守其道,故虽辱其身而进焉,非其道,故洁其身而退焉。进退岂有他,唯道所在而已矣。天生圣人者,孰为然哉?为行天下之大道也。立天下之大教也,利天下之人民也。故天下有不由其道者,圣人忧也;天下有不知其教者,圣人忧也;天下之人民有不宁者,圣人忧也。圣人之职也如此,圣人之忧也如此。得其时,遭其会,上有明天子,下有明诸侯,遑遑然求合。岂不曰今辱吾身,则天下蒙其安,百姓得其利,不辱吾身,则天下不蒙其安,百姓不得其利,吾宁以一身之故,而危天下病百姓哉?此伊尹之所以乐为割烹,而不顾其耻也。若不得其时,不遭其会,上无明天子下,无明诸侯,则必汲汲而求退。岂不曰今辱吾身,泽得施乎民,道得行乎世,吾往也;今不辱吾身,泽不得施乎民,道不得行乎世,吾止也。虽然,吾岂图是安哉,亦将激偷幸之风,全百姓之教,以为乎后之人耳。此颜回所以乐穷巷而不动其心者也。故易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唯其时。故传曰:富贵可求,虽执鞭之事,吾亦为之。取舍唯其义也。然则趋时不可以洁己,丧义不可以图身,亦犹追亡者趋,拯溺者濡,岂乐为之哉!其势则然也,故曰观逐者于其反也,观行者于其终也。奈何君子之道,岂可以小知哉?非匹夫之为谅也。观悬?之危,有救之道,小霸则可,王则不可,而曰非尧舜之事,吾不忍为之,是知尧舜之道乎?是诵尧舜之言乎?且轲之言过矣,所恶夫干进务入者,惧其为利也,苟不知为利,于辱何有哉? 客曰:“然则仲尼不蒙耻而进何也?”宗闵曰:仲尼将蒙耻而不得当也,岂不愿之乎。当仲尼之行也。上之人害其道,下之人壅其言,犹且历说诸侯,环轩于天下,冀幸时君之一悟,王风之变,其存心遇合,?而不能已焉。终无可奈何,故逐于鲁,斥于齐,围于匡蒲,厄于陈蔡,栖遑狼狈于楚郑之间。其道逾穷,其进弥塞。而不知者以仲尼之为,欲显荣其名位,富贵其躬者也。孰知圣人急于扶世,而不恤其难者哉!故尝称伯夷不辱其身,且曰我异于是。及公山弗扰以费畔,而欲从之,岂不将由是道行,舍其耻焉可也。今牛鼎虽为辱,犹不愈于公山氏乎?因斯而言,仲尼亦有枉也。恶有仲尼枉己而不能直人哉,安得乎洁其身而已?是故水受浊以濯物,不伤其清;石受磨以利物,不磷其坚;君子屈已以教人,不害其义。呜呼!进取之士,诚能察伊尹颜渊之所以进退,思仲尼执鞭亦为,观大易动静不失其时,后匹夫之果其行,无忘兼济之道,则虽有甚于牛鼎之耻,吾将歌诵之不暇,又何讥焉!若果孟轲之言,则人之相率独其善而已矣,恶能理天下哉! 马公家庙碑 元和十五年夏六月,有诏天平军节度使检校礼部尚书兼郓州剌史御史大夫扶风县开国伯马公作三庙于京师。秋九月,新庙成。冬十月有一日,命公母弟推摄祭,行升?之礼。既卒事,推率其族人耋老相与言曰:“马氏之先,以功名显于周汉之际,下魏晋氏,族世寝衰。今公起自穷身,遂为方伯,克有宗庙,勤亦至矣。愿得铭之于石,以示后人,俾其无忘艰难,而世世享祀不绝。其亦可乎?”咸以为然。 公名?,字会元,扶风茂陵人也。昔舜伯益掌上下草木鸟兽,历夏殷周,世不失职。其后造父事穆王有劳,赐之赵城氏。后七世至叔带,去周适晋,事文侯。后三世生夙,为晋三卿,遂专国事。后八世与韩魏三分晋地,建国称王。后五世,赵之公族有名奢者,将赵有功,封马服君,其子孙因别为马氏。自奢七世至通,为汉武帝侍中,以二千石始自邯郸徙茂陵,于是属右扶风,故号扶风马氏。在三国时,多仁于蜀。更宋至宇文周,连连有人。公之五代祖曰士儒,为隋江、亳二州剌史。亳州生伯达,入唐举进士,为怀河内尉,乐黄老长生之说,弃官从孙思邈游隐于茅山。河内生?,举进士,又举八科士,于高宗天后朝为御史尚书兵部郎。属天下罗织炽起,以不证皇族罪,用失其官。已而叹曰:“吾虽不逢,吾子孙宜有达者。”兵部生光粹,五岁而能诗,举进士,为荥阳令,功化甚美,县人传之。荥阳生皇考讳亻亥,年十岁,则受左氏春秋,日记万言。后方以经明行高,历仕诸侯,由检校尚书职方郎中为吉州剌史,治行卓尤,升闻于朝,进褒州名,加赐命服,竟以官卒。 公既孤,追念世业,以为五代祖有文才,仕隋官不过郡吏;高祖父怀至道,曾王父有阴德,郁积而未发;王父皇考,惠泽在人,而皆存不议于朝,殁而祭于寝,重祥累庆,其不在兹乎。乃刻心自修以道,迎天之休,学明德成,名声四闻于诸侯,辟书交至。公又言曰:“古之贫无以祭。必求仁者之粟,然则不以其道,虽日用三牲,不如鱼菽之为洁也。”故在滑与中贵人迕,在闽不协于柳冤。是以滨于死而厄穷十年,公亦不悔。宪宗即位,知公之贤,追剌泉、虔二州,以御史中丞都护日南,以国子祭酒观察于桂,以往升御史大夫师于百越,徵拜尚书刑部侍郎。寻副丞相晋公讨淮西。淮西平,遂代晋公镇其地,加工部尚书。治蔡州居一年,蔡人和且宁。迁于许州,而并有殷蔡。朝京师,留拜礼部尚书华州剌史而为镇国军。元和十四年,齐寇始诛,朝廷以其地广人众,易生摇动,析其都府别为一道,而分曹濮之田以益之,命为帅。齐人之不廷,于今六十年,民穷而无告,兵骄而好乱。公至则布以诚信;示之法式,纤悉而不苟宽柔而有威。居一年,人尽安,田益辟,三军百吏,上下有节。上闻之,进封扶风伯,加银青光禄大夫。复追赠王父为尚书工部郎中,祖母韦氏为扶风郡太夫人,封皇考为兵部尚书,母郑氏为荥阳郡太夫人,以褒宠之。命立三庙,备致祭以告成功。 呜呼!人之富贵显荣,以祀其先祖,世多有之。如公之起不失政,终始如其志者,斯亦难矣!得不谓之大孝乎?明著后世,可以无愧。铭曰: 今皇帝即位六月,东藩臣?使使者上言,有司以臣名数谬登,礼当庙祠。皇帝曰:“昔我宪考,聪明圣武。兵卫四出,扫定郡邑,爱敬忠良,为民父母。实命汝?,作藩于东始平淮乱,遂抚郓封庇宇二邦,仍世不虔民痛无告,卒骄而顽,苞奸窥隙,以万以千。汝来尸之,莫不顺然。朕初即位,汝适报政。畴汝爵邑,书于功令。”?拜稽首,敢辞休命。皇帝曰:“咨。我无汝私,蔡人不龚,汝则治之。齐人不安,汝则绥之。勤亦至矣,而赏何卑?命汝为伯,即封于岐。”?拜稽首:“非臣之力,陛下先臣,实有明德。臣蒙其庆,幸以守职。”皇帝曰:“咨。我今有诏,追荣尔先,以昭尔孝,启尔土宇,锡尔宗庙。”?拜稽首“死无以报。”乃命季推,作庙京师。由门及堂,不逼不愆。砻楹刻桶,秩秩施施。是卜是择,仲月吉日。三庙之主,第升于室。登降享献,夔夔斋?。公犹居外,推奉以行。克荐诚敬,如公在廷。神?安乐,福禄来并。维公之兴,盖自诸生。维艰维难,乃克有成。咨尔后嗣,无忘此铭。 故丞相尚书左仆射赠太尉太原王公神道碑铭(并序) 上即位五年正月,丞相左仆射太原王公以癸巳发疾,其明日,遂薨于位。天子震悼ê恻,遽命内谒者诣其室,索其所以饮食寝作之端,既详其无他状,遂赠布帛菽粟,率用峻等。既又不塞痛轸之意,加内府之绢千匹以锡之。为之罢朝三日。命兵部侍郎一人,持节驾驷马,箫鼓出自正殿,直抵柩前,册公为太尉。葬有日,官给秘器。及就途,遣王人亟临视之,命羽葆?常辂车之皆及墓。俟其返虞,鼓声四节于里第而还。示不与常制等也。其子镇,以宗闵晚陪公于相位之末,稍窥公之行,请铭其烈,以垂于后。且不宜拒,遂铺其荦荦所能言者于金石云。 公讳播,字明扬,太原人。周灵王太子晋之后,以历世为王,因而受氏。高祖满,汾州长史。生大?,嘉州司马给事中。司马生升,咸阳县令太子少师。少师生恕,杨州仓曹参军尚书左仆射。公仆射元子也。忠敬而本仁,宽明而有制,内显而敏,外肃而和。贞元十年举进士第。是岁策贤良,以直言校书于集贤殿。其言平戎经国之术,粲然可举。调尉?,断狱首出,御史中丞李汶爱之,奏为监察御史。按云阳丞源咸季以赃免,用(疑)文不宜调而调,因谒于台,遂捕劾之。追奸胥,穷律旨,奏流咸季。刑曹郎罢所居官,给事中以省诏非是夺俸。缘而坐罪者甚众,自是风声不可遏矣。为侍御史时,京兆尹李实,文皇宠委,能祸福卿士,凡其荣衰,系所附背,举朝迎避其锋。公在途而实来揖,公移文诋之。其词可羞,实遂奏公为三原令,求其不足于礼以持之。公至尹署洎郡吏之馆还其邑,敬府之礼无不具。实即出其算,反加畏焉。县之编于户者,多中贵人,前令率不能自为其政,弛张牵之。以公悉召所谓贵人者,入坐堂上,拜曰:“敬桑梓宜如是也。”邑人大骇,从其所指。为长安令,朝廷方恩于ν,而以帝女嫁其子。民有与于氏苍头同盗人马者,前令捕民而纵其苍头,... -->>
李宗闵 宗闵字损之,宗室郑王元懿之后。贞元二十一年进士,穆宗朝为中书舍人。文宗大和二年以吏部侍郎同平章事,累转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七年罢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复为中书侍郎知政事。封襄武县侯,坐交通刘稹流封州。宣宗立,徙郴州司马卒。 随论上下篇(并序) 宗闵读孟轲书,至于王霸之说,未尝不叹曰:“嗟乎!知其时之可者,不知时之不可者也。”即牛鼎之事,未尝不叹曰:“嗟乎!知其身之不可,不知其身之可也。”于是退而著随论上下篇,因明王霸之所以兴废,进退之所由同异,且以解执事者之云尔。 论上 客有问宗闵曰:“孟轲称齐王由反手,谓管仲为不足为。若是则功业存乎人,不存乎时,不亦信乎?”宗闵曰:非也。可以王而王,可以霸而霸,非人之所能为也,皆此时也。人皆奉时以行道者也,不能由道以作时者也;能因变以建功者也,不能由功以反变者也。昔时纣为无道,以流毒于群邦,天下器然,不待文王之仁人,然后忻戴之也。苟有息肩之所,则民莫不疾乎奔走,如逃其水火焉。当此之时,有能扶义陵戎,除去大憝,则民莫不争被矢石,以报其父兄之仇。故太公相武王,起而革灭独夫,以成王业,宜建其国。虽无大惠于群邦,天下顺焉。虽文王之仁,且欲招而怀之也。苟微虐杀之害,则诸侯孰肯忘国从乱,而违其天子焉?当此之时,有能匡饬暴强,夹辅王室,则诸侯孰肯不争奉盟誓,以休其战伐之勤?故管仲相桓公,从而抚之,藩卫宗周,以立乎霸功,亦宜也。诚使太公居管仲之势,而能以周王天下乎?吾有以知其不能也。太公、管仲,并时而起,则吾未知孰前焉。故仲尼称管仲曰“如其仁”称桓公“正而不谲”岂有非其道也。而仲尼称之?且曰圣人之门,无道桓、文之事。吾不信也。 客曰:“然则古人为天下者,亦如是乎?”宗闵曰:固也。所由曰道,道之不可易,礼乐仁义之谓矣。所遭曰时,时之不可常,应天顺民之谓矣。昔者陶唐氏之为天下也。法天而则地,授时以任民,垂其衣裳而天下无为,推其诚心而刑罚不用。当此之时,各顺其情性,乐其习俗,保其奉命,故谓之至(阙一字)时一大变。及有虞之为天下也,始放四凶以除民害,是故勤而不德,时又一变焉。及夏后氏之为天下也。始用肉刑,以寒民心,是故威而不能怀,时又大变焉。及汤武之为天下也。始及干戈,放杀昏虐,是故勇而不能善,时又大变焉。及桓、文之为天下也,始合诸侯,以匡王室,是故顺而不能革。彼三王二公,皆元德也,夫岂乐为相反哉?势异则事殊,时迁则俗易,执一不可以通变,循古不可以制变。是故观时而立功,论世而创业。唐虞各以其道而自帝,三代各以其变而自王,二公各以其时而自霸,不其大哉。吾故曰礼以因人,苟有以因之,不必法乎古也;乐以和人,苟有以和之,不必法乎古也;兵者除乱,苟有以除之,不必法乎古也。为政者平理天下,必法乎古人也。况古之行法岂有常,亦有从其宜,当其道,天下随时而已矣。然胶柱鼓瑟,恶能成其音声哉!若乃诵前圣之言,守已行之制,遭变而不通,得时而不随,夫如是,可谓王莽宋襄公之言,不足为有道者也。昔者王莽尝为德化矣,不问可否,语必援经,不量人心,动必据古,于是天下烦溃,从而丧之。此不知变之祸也。昔者宋襄公尝为仁义矣,楚人尚诈我必信,彼兵尚奇我必正,用欲以兴商道,霸诸侯,一战而为敌所执,再战而身死国削,为天下笑。此不知时之祸也。易曰:功业见乎变。又曰:随之时义大矣。非天下之至明,孰能通乎变?非天下之至圣,孰能通乎时?且轲之所言,前王之遗迹矣,君子亦云道而已矣,何必履其故迹耶?呜呼!自周室下衰,诸侯放恣,仁义之道,随没于干戈。微管仲,中国几为戎矣。而曰不足为也,孰可为之哉! 论下 客有曰:“王霸之事,既闻之矣。或言伊尹负鼎,百里奚饭牛,而孟轲非之,曰未闻枉己而直人者也。又曰圣人之行不同,洁其身而已矣。又可信乎?”宗闵曰:非也。圣人以枉道为耻,以屈道为辱,不以屈身为辱。唯守其道,故虽辱其身而进焉,非其道,故洁其身而退焉。进退岂有他,唯道所在而已矣。天生圣人者,孰为然哉?为行天下之大道也。立天下之大教也,利天下之人民也。故天下有不由其道者,圣人忧也;天下有不知其教者,圣人忧也;天下之人民有不宁者,圣人忧也。圣人之职也如此,圣人之忧也如此。得其时,遭其会,上有明天子,下有明诸侯,遑遑然求合。岂不曰今辱吾身,则天下蒙其安,百姓得其利,不辱吾身,则天下不蒙其安,百姓不得其利,吾宁以一身之故,而危天下病百姓哉?此伊尹之所以乐为割烹,而不顾其耻也。若不得其时,不遭其会,上无明天子下,无明诸侯,则必汲汲而求退。岂不曰今辱吾身,泽得施乎民,道得行乎世,吾往也;今不辱吾身,泽不得施乎民,道不得行乎世,吾止也。虽然,吾岂图是安哉,亦将激偷幸之风,全百姓之教,以为乎后之人耳。此颜回所以乐穷巷而不动其心者也。故易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唯其时。故传曰:富贵可求,虽执鞭之事,吾亦为之。取舍唯其义也。然则趋时不可以洁己,丧义不可以图身,亦犹追亡者趋,拯溺者濡,岂乐为之哉!其势则然也,故曰观逐者于其反也,观行者于其终也。奈何君子之道,岂可以小知哉?非匹夫之为谅也。观悬?之危,有救之道,小霸则可,王则不可,而曰非尧舜之事,吾不忍为之,是知尧舜之道乎?是诵尧舜之言乎?且轲之言过矣,所恶夫干进务入者,惧其为利也,苟不知为利,于辱何有哉? 客曰:“然则仲尼不蒙耻而进何也?”宗闵曰:仲尼将蒙耻而不得当也,岂不愿之乎。当仲尼之行也。上之人害其道,下之人壅其言,犹且历说诸侯,环轩于天下,冀幸时君之一悟,王风之变,其存心遇合,?而不能已焉。终无可奈何,故逐于鲁,斥于齐,围于匡蒲,厄于陈蔡,栖遑狼狈于楚郑之间。其道逾穷,其进弥塞。而不知者以仲尼之为,欲显荣其名位,富贵其躬者也。孰知圣人急于扶世,而不恤其难者哉!故尝称伯夷不辱其身,且曰我异于是。及公山弗扰以费畔,而欲从之,岂不将由是道行,舍其耻焉可也。今牛鼎虽为辱,犹不愈于公山氏乎?因斯而言,仲尼亦有枉也。恶有仲尼枉己而不能直人哉,安得乎洁其身而已?是故水受浊以濯物,不伤其清;石受磨以利物,不磷其坚;君子屈已以教人,不害其义。呜呼!进取之士,诚能察伊尹颜渊之所以进退,思仲尼执鞭亦为,观大易动静不失其时,后匹夫之果其行,无忘兼济之道,则虽有甚于牛鼎之耻,吾将歌诵之不暇,又何讥焉!若果孟轲之言,则人之相率独其善而已矣,恶能理天下哉! 马公家庙碑 元和十五年夏六月,有诏天平军节度使检校礼部尚书兼郓州剌史御史大夫扶风县开国伯马公作三庙于京师。秋九月,新庙成。冬十月有一日,命公母弟推摄祭,行升?之礼。既卒事,推率其族人耋老相与言曰:“马氏之先,以功名显于周汉之际,下魏晋氏,族世寝衰。今公起自穷身,遂为方伯,克有宗庙,勤亦至矣。愿得铭之于石,以示后人,俾其无忘艰难,而世世享祀不绝。其亦可乎?”咸以为然。 公名?,字会元,扶风茂陵人也。昔舜伯益掌上下草木鸟兽,历夏殷周,世不失职。其后造父事穆王有劳,赐之赵城氏。后七世至叔带,去周适晋,事文侯。后三世生夙,为晋三卿,遂专国事。后八世与韩魏三分晋地,建国称王。后五世,赵之公族有名奢者,将赵有功,封马服君,其子孙因别为马氏。自奢七世至通,为汉武帝侍中,以二千石始自邯郸徙茂陵,于是属右扶风,故号扶风马氏。在三国时,多仁于蜀。更宋至宇文周,连连有人。公之五代祖曰士儒,为隋江、亳二州剌史。亳州生伯达,入唐举进士,为怀河内尉,乐黄老长生之说,弃官从孙思邈游隐于茅山。河内生?,举进士,又举八科士,于高宗天后朝为御史尚书兵部郎。属天下罗织炽起,以不证皇族罪,用失其官。已而叹曰:“吾虽不逢,吾子孙宜有达者。”兵部生光粹,五岁而能诗,举进士,为荥阳令,功化甚美,县人传之。荥阳生皇考讳亻亥,年十岁,则受左氏春秋,日记万言。后方以经明行高,历仕诸侯,由检校尚书职方郎中为吉州剌史,治行卓尤,升闻于朝,进褒州名,加赐命服,竟以官卒。 公既孤,追念世业,以为五代祖有文才,仕隋官不过郡吏;高祖父怀至道,曾王父有阴德,郁积而未发;王父皇考,惠泽在人,而皆存不议于朝,殁而祭于寝,重祥累庆,其不在兹乎。乃刻心自修以道,迎天之休,学明德成,名声四闻于诸侯,辟书交至。公又言曰:“古之贫无以祭。必求仁者之粟,然则不以其道,虽日用三牲,不如鱼菽之为洁也。”故在滑与中贵人迕,在闽不协于柳冤。是以滨于死而厄穷十年,公亦不悔。宪宗即位,知公之贤,追剌泉、虔二州,以御史中丞都护日南,以国子祭酒观察于桂,以往升御史大夫师于百越,徵拜尚书刑部侍郎。寻副丞相晋公讨淮西。淮西平,遂代晋公镇其地,加工部尚书。治蔡州居一年,蔡人和且宁。迁于许州,而并有殷蔡。朝京师,留拜礼部尚书华州剌史而为镇国军。元和十四年,齐寇始诛,朝廷以其地广人众,易生摇动,析其都府别为一道,而分曹濮之田以益之,命为帅。齐人之不廷,于今六十年,民穷而无告,兵骄而好乱。公至则布以诚信;示之法式,纤悉而不苟宽柔而有威。居一年,人尽安,田益辟,三军百吏,上下有节。上闻之,进封扶风伯,加银青光禄大夫。复追赠王父为尚书工部郎中,祖母韦氏为扶风郡太夫人,封皇考为兵部尚书,母郑氏为荥阳郡太夫人,以褒宠之。命立三庙,备致祭以告成功。 呜呼!人之富贵显荣,以祀其先祖,世多有之。如公之起不失政,终始如其志者,斯亦难矣!得不谓之大孝乎?明著后世,可以无愧。铭曰: 今皇帝即位六月,东藩臣?使使者上言,有司以臣名数谬登,礼当庙祠。皇帝曰:“昔我宪考,聪明圣武。兵卫四出,扫定郡邑,爱敬忠良,为民父母。实命汝?,作藩于东始平淮乱,遂抚郓封庇宇二邦,仍世不虔民痛无告,卒骄而顽,苞奸窥隙,以万以千。汝来尸之,莫不顺然。朕初即位,汝适报政。畴汝爵邑,书于功令。”?拜稽首,敢辞休命。皇帝曰:“咨。我无汝私,蔡人不龚,汝则治之。齐人不安,汝则绥之。勤亦至矣,而赏何卑?命汝为伯,即封于岐。”?拜稽首:“非臣之力,陛下先臣,实有明德。臣蒙其庆,幸以守职。”皇帝曰:“咨。我今有诏,追荣尔先,以昭尔孝,启尔土宇,锡尔宗庙。”?拜稽首“死无以报。”乃命季推,作庙京师。由门及堂,不逼不愆。砻楹刻桶,秩秩施施。是卜是择,仲月吉日。三庙之主,第升于室。登降享献,夔夔斋?。公犹居外,推奉以行。克荐诚敬,如公在廷。神?安乐,福禄来并。维公之兴,盖自诸生。维艰维难,乃克有成。咨尔后嗣,无忘此铭。 故丞相尚书左仆射赠太尉太原王公神道碑铭(并序) 上即位五年正月,丞相左仆射太原王公以癸巳发疾,其明日,遂薨于位。天子震悼ê恻,遽命内谒者诣其室,索其所以饮食寝作之端,既详其无他状,遂赠布帛菽粟,率用峻等。既又不塞痛轸之意,加内府之绢千匹以锡之。为之罢朝三日。命兵部侍郎一人,持节驾驷马,箫鼓出自正殿,直抵柩前,册公为太尉。葬有日,官给秘器。及就途,遣王人亟临视之,命羽葆?常辂车之皆及墓。俟其返虞,鼓声四节于里第而还。示不与常制等也。其子镇,以宗闵晚陪公于相位之末,稍窥公之行,请铭其烈,以垂于后。且不宜拒,遂铺其荦荦所能言者于金石云。 公讳播,字明扬,太原人。周灵王太子晋之后,以历世为王,因而受氏。高祖满,汾州长史。生大?,嘉州司马给事中。司马生升,咸阳县令太子少师。少师生恕,杨州仓曹参军尚书左仆射。公仆射元子也。忠敬而本仁,宽明而有制,内显而敏,外肃而和。贞元十年举进士第。是岁策贤良,以直言校书于集贤殿。其言平戎经国之术,粲然可举。调尉?,断狱首出,御史中丞李汶爱之,奏为监察御史。按云阳丞源咸季以赃免,用(疑)文不宜调而调,因谒于台,遂捕劾之。追奸胥,穷律旨,奏流咸季。刑曹郎罢所居官,给事中以省诏非是夺俸。缘而坐罪者甚众,自是风声不可遏矣。为侍御史时,京兆尹李实,文皇宠委,能祸福卿士,凡其荣衰,系所附背,举朝迎避其锋。公在途而实来揖,公移文诋之。其词可羞,实遂奏公为三原令,求其不足于礼以持之。公至尹署洎郡吏之馆还其邑,敬府之礼无不具。实即出其算,反加畏焉。县之编于户者,多中贵人,前令率不能自为其政,弛张牵之。以公悉召所谓贵人者,入坐堂上,拜曰:“敬桑梓宜如是也。”邑人大骇,从其所指。为长安令,朝廷方恩于ν,而以帝女嫁其子。民有与于氏苍头同盗人马者,前令捕民而纵其苍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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