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文学 www.90wx.cc,全唐文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刘轲 轲字希仁,元和末进士。文宗朝宏文馆学士。出为洛州刺史。 上崔相公书 当今产尧在上,夔龙为相,犬戎新逐,三晋四战之地,无枭雏狼子。是宜徼福者争归贺于相国。某独不敢以是心同众人之唯唯,思有以一跪吐而未果者,诚以相门尊高,非布衣可以私谒。其或关衡石轻重,非先书导诚素,则无以为也。然而潜是心,不为身有所祈,输诚于相公,得不以常常之心怜其持意邪? 陆生有言曰:“天下安,注意相。”今属凶孽新夷,泰阶初平。天下之悬悬其心,复魏文贞、房梁公、姚梁公、宋开府致太宗、玄宗故事,若啼婴儿待哺,塞晃望者独相公。是以闻相公以是为心,即房、宋不死,二宗之道尽得施于上矣。语不云乎:“虽有?基,不如乘时。”自用武以来,至于今日,不谓无时。得其时而不乘之以贞观、开元治平之势,则势之过,如发矢耳。此所以为相公惜是时之难再也。且天下欲上如二宗,待相公而肖之耳。今相公岂不待天下之士,而坐为房、宋者也。又非有其时无其人,人与时偕有矣,岂可厚诬多士,谓无一可与言房、宋故事者邪。昔宓不齐邑不方百里,师五老而友二十八人;齐桓公为诸侯盟主,有坐友三人,谏臣五人,举过者三十人;周公相成王,躬吐握之劳,所执贽于穷闾隘巷者七十人。彼一圣二贤,挈下戴上,非独责成其心,而天下之人,故至于今称为圣贤。况当相公首筑太平之基,焉知夫有心者不磨勇养气,待相公呼而出之耳?今云云论者,见犬戎退边不数十里,便谓边无可虞,虏无能为;见赵魏之地死一帅易一将,便谓天下无事,庙堂可以高枕。此岂知相公第欲因前之无事,不欲为巍巍荡荡之绩乎?抑某闻宰相之事,必以天下为言。以衡石言之,岂不资天下锱铢轻重为平准者邪;以鼎实言之,岂不资天下水陆飞走为滋味者邪。 若轲者,虽有生之微,岂不资衡鼎之一物乎?伏念自知书来,耻不为章句小说桎梏声病之学,敢希趾遐踪,切慕左邱明、扬子云司马子长、班孟坚之为书。故北居庐山,亦常有述作。幸当相公调元厚生之次,不使一物不遂其性,一夫不获其心。是宜天下褐衣之徒,孤立艺进之秋也。谨献所尝著隋监一卷,左史十卷。伏希枢务之暇,赐一览读。恩幸恩幸!轲恐惧再拜。 再上崔相公书 刘轲谨再拜相公阁下,先献书三日,轲将出通化门,其心迟迟然,若虚其腹,如未厌其食者。且曰:“今嗣圣重光,相公登庸。天下裹诚蓄志之士,将不远千里,愿献计于相公者固多矣。适会其时,得观光辇下,云欲出东门归江湖,业为儒生,阅天下利病,苟无一词闻天下善否,将何以见江汉之士?”故退于逆旅,思有以效诚于相公者。 伏念挈瓶负薪之言,古人不遗,相公其遗邪?某自惟辍耕穷书,或得侍坐于缙绅长者,洎属文驾说之士。每议及国朝相府间事,言贞观则房、魏,言开元则姚、宋,自贞观数十岁至开元中间,岂无房、魏之相邪?自开元数十岁至于今中间,岂无姚、宋之相邪?何说者局于四而不至于五六邪?岂无继之者,力不足而追不及邪?将力足追及,而曰非大有为之时,而不能为之者邪?某尝试言之矣。夫北辕适楚,南辕适晋,是不可到,日暮途远,是岂力不足追不及耶,不由其道故也。然则非说者不屈指五六而局于四也。故天子以天下事归于相府,相府以天下事为己任。故伊尹自负以天下之重,周公亦潜心在于伊尹耳,故曰周公兼三王以施四事。夫周公之潜心于伊尹,而不愧为伊尹。独伊尹耻其君不及尧、舜,故其心愧耻。夫其存心,直下千岁,无人嗣续。惟梁公、郑公,高视千载之上,始潜心于伊尹。且亦惟恐太宗不及尧、舜,故得谥以经纬天地曰宗,为不祧之庙。至姚公、宋公,又潜心于房、魏,亦惟恐元宗不及太宗,故致时雍,复贞观治平之风焉。某请梗概姚、宋旧事而言之。诸说以姚之为相也,先有司,罢冗职,修旧法,百官各尽其才;又奏请无赦宥,无数迁吏,无任功臣以政。于是上责成于下,下权归于上,上下交而天下泰矣。故曰姚善应变,所以成天下之务。宋之为相也,以弥纶为已任,亦以笔砚专随,故曰宋善守文,所以持天下之正。繇是四十年间,威振四海,教加百姓,政归有司,绮?罗纨之家,请谒不行,而戚里束手矣。故生于开元、天宝之间,自幼迨强仕,女有家,男有室,耳不闻钲鼓,目不识兵革。故元宗无为,恭事元默而已矣。 今上新嗣大位,相公新揭大柄。必欲尽天下善美以调和鼎味,冀所以沃天心而福众庶也。某知相公固亦潜心于姚、宋,亦恐圣君不及元宗焉。夫姚、宋潜心于房、魏,而已无愧于房、魏,今相公己潜心于姚、宋,讵得有愧于姚、宋邪!夫惟无愧,实在应变成务,守文持正,践其迹必至其所至。俾后人之谈者,自四公而加相国焉。相公必以是为心。某知相公未得高枕于庙堂之上者有四矣。 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今缘边八镇之士,闻六军之人坐以受赐,莫不开口以待哺,将欲贾馀勇以壮边势,惟恐不厚于六军之赐矣。此亦赏过乎功得不得不摇心也,非所谓至赏不费,赏明而教行者也。某切谓相公未得高枕于庙堂之上一也。 圣上自储副即祚,盖三代不刊之事,虽巷儿街童,知其必然。彼贪天之功者,以为房闾永巷,北宫贞伯子之能事,必阴教是谋,出一时之策画,宠以怀黄垂组,不谓无恩矣。脱或天光独私,恩无与对,使权量天下轻重,以专备顾问。虽贤如史游,纳忠勤心,恐必渐宏恭之势矣。古之贤圣,遏祸于未芽,芽而滋之,根著而不可拔矣。某谓相公未得高枕于庙堂之上二也。 昔西京初,留侯讥高祖表用萧、曹故人;东汉初,邓禹戒光武以功臣专任。贞观初,太宗自秦府登极,有上封事者,请以秦府旧兵追入宿卫,太宗曰:“朕方以天下为家,惟才行是取,何新旧为?”夫以一家国为言,谁能无私?必以天下为言,孰非王人?而以家国之私于天下也。范煜云:举德则功不必厚,奉劳则人或匪贤。必处非其地,非所以优贷而见惜其功也。故姚宋所以无任功臣以政,其在兹乎。是以门开谁(疑)与长闭。此某切谓相公未得高枕于庙堂之上三也。 日者有自边兵来,曰凡事阅于目而可?于口,非凿空架虚事游谈者也。且国家所以御戎、狄为边垣者,朔方为大。夫朔方去戎虏不数百里而近。使胡尘不至于亭障者,实以?、泾之镇,虏不敢东顾。自燕盗已来,惟朔方多军功,内以遏不轨,外以拓胡虏。故朔方之于朝廷,虽手足之?头目,不足过也。比者奸回秉政,司计者析秋毫以刻肌骨,非红粟腐帛,不及于边兵。无衬甲之服,以赤肉冒流矢者,骈门皆是。统率者虽章连十上,帝阍九重,留中莫闻。至有抽刃垂颈,祝殇祷死。贵为节制,犹无そ若是。矧责由卒隶,尚安能固其生与戎、狄攻斗邪!今钓怨者既逐,新恩已大洽,相公必深维前弊,思有以矫之之术,以庙算决胜,授成策于边将者。古人以天下喻一身,以四边同支体,以中国视心腹。支体有疾,心腹安得无忧乎!善言边兵者,以河、陇不如燕、蓟,燕、蓟不如朔方。朔方军之地连险,小杂虏俗,习骑射击军者,非其父兄,则其子弟。故所以无对于诸军矣。今之存者,皆诸军迁徙,或叛孽残寇之馀。远乡里,别妻子,执戈卧甲,坐不遑暖。胡尘一起,连头应召,必无美利以?舀其欲,必无爵赏以磨其勇。以之防塞,可谓连鸡矣。此某谓相公未得高枕于庙堂之上四也。 古之相天下者,独劳一身役一心范天地,而俾无遗事于天下也,盖存乎任使而已矣。传曰:“使智者虑,义者行,仁者守。”又曰:“使智者佐仁者,此舜所以穆四门而贞元首者也。”某所以首多士之伍进,希相公必首而纳之。然后开平津之阁,待白屋之士,且问曰计安在,知政理致君之策,骈肩出于门下矣。若然者,吾君不愧于二宗,相公不愧于四公。何有力足以追,而曰非其时,而不为之者邪!此小生汲汲于私心,诚在乎此。切欲使后之秉史笔者,直书萧相公故事,亦以无愧辞于史官焉。某不胜区区之志,唐突尊重。伏惟矜其意而宥其罪,某恐惧再拜。 上座主书 轲今月十日?奉榜限纳杂文一卷,又闻每岁举人或得以书导志。轲惟颛鲁,狃隶山野,未熟去就,悚惶惕息。伏惟宽明,少冥心察纳。轲伏见今之举士,竞取誉雌黄之口,而知必也定轻重于持衡之手。虽家至户到,曾不足裨铢两。苟自低昂,已定乎徇已者之论,是私已于有司,非公有司于已也。轲也愚,敢不以是规!轲本沛上耕人,代业儒为农人家。天宝末流离于边,徙贯南鄙。边之人,嗜习玩味异乎沛,然亦未尝辍耕舍学,与边俗齿。且曰:“言忠信,行笃敬,虽夷貊行矣”故处边如沛焉。贞元中,轲仅能执经从师。元和初,方结庐于庐山之阳,日有芟荑畚筑之役。虽震风凌雨,亦不废力火耨。或农圃馀隙,积书窗下,日与古人磨砻前心。岁月悠久,浸成书癖。故有三传指要十五卷,十三代名臣议十卷,翼孟子三卷。虽不能传于时,其于两曜无私之烛,不为堕弃矣。流光自急,孤然一生。一日从友生计,裹足而西。京邑之大,居无环堵;百官之盛,亲无瓜葛矣。夫何能发声光于幽陋?虽不欲雌黄者之所轻重,岂不欲持衡者之所斤铢耶!此轲所以中夜愤激,愿从寒士齿。庶或搴芳入幽,不以孤秀不撷;拣金于沙,不以泥土不取。阁下自谓此心宜如何答?也尝读史感和璞之事,必献不至三,刖不至再;必献不至再,殆几乎无刖矣。伏荷阁下以清明重德,镇定群虑,衡镜在乎蚩妍,轻重之分,咸希一定,俾退者无屈辞,进者无幸言。夫如是,非独斯四辈之望而已矣,亦宜实公器而荷百禄,岂只区区世人而已哉!轲也生甚微末,甚乎鱼鸟。鱼鸟微物,犹能依茂林清泉以厚其生,矧体乾刚坤顺之气,不能发迹于大贤人君子之门乎?轲再拜。 上韦右丞书 右丞阁下。某切伏下风有年矣,布衣儒冠,读书耕田,焦劳形神,求古人道,不为不多。其阅今之事,极耳目之闻见,亦以半古之道参乎其心者也。行之于古既如彼,踵之于今又如此,固不必揲乎蓍,灼乎龟,而卜筮行乎其中矣。小生敢欲首天下之忠,激敢言之士,辄试贡心中事以当阁下。 阁下知一士之进退,关天下之去就。今天下白屋之士,有角立秀出者,或能以黄老言,或能以儒术言,或能以刑法言,思愿吐一奇,设一策,使司化源者开目而见四方之事,阁下知天下亦有人乎?有是人,无其时,与无是人同;有其言而不行其所以言,与无言同。此所以理代寡,则升平之运不可得而至也。古之大臣,不惟谏君,人亦谏,君亦谏,故曰: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此所以开圣听而达天视也。昔贞观初,天下注心于房、魏,而太宗果为尧舜。开元中,天下注心于姚、宋,元宗几如太宗。今阁下之车辙马迹,相去俯无尺寸,天下之注心于阁下,聚手而指,以为提持大柄,在阁下掌握中耳,阁下知人意参于天意邪?先天而天弗违,则其古之相天下者,其道不同,及其成功一也。昔汉孝惠时有若曹丞相,以黄老施化,而天下清净。孝武时有若公孙宏,以儒术御世,而天下亦治。孝宣时有若魏邴者,以刑法检下,实号中兴。阁下必欲为黄老,而馆舍下有胶西盖公邪;必欲为儒术,而门下有平津之客邪;必欲为刑法,而与言者有温舒于公邪。此三者,在阁下所嗜而行之耳。夫横一木而栋明堂者,其力固多。然其下有柱,柱下有石,石下有土,积三物而栋力成焉。故太元曰:“崔嵬不崩群土。”此明上下节级有扶持之道也。 今人之望阁下,挺一身而栋天下必矣,抑不知栋下之柱者谁乎?柱下之石土者谁乎?此小生汲汲于私心,诚在比也。某每病此来之欲为丞相者,驯致其道,积人之望,使必曰某公必为宰相。白麻未及下,而门已扃?。其此岂谓导万物之情状,达一人之聪明邪?且一人之耳,待宰相而聪之;一人之目,待宰相而明之。宰相之耳目,亦资天下之士。且曰是何贤于我,其言亦何补焉?此谷梁子所谓上暗下聋也。某尝试论之。天下之形声,虽离娄、师旷,故不能周视遍听。矧闭目掩耳,而欲达天下之视听,不亦难哉!故曰耳目在天下,聪明在宰相。故尧所以寄耳目于舜、禹,时为聪明文思之后焉。脱不以天下为聪明,某不知其然,此亦阁下之所丑闻也。故某所徵前事而言之,意者实欲阁下践其地,使今之谈者曰:“房、魏道在,吾君必为太宗矣。”区区下情,辄以此贡心焉。伏惟宥其愚而舍其所持意,恩幸!苛恐惧再拜。 与马植书 始存之不以子古拙,不责子以今人之态,能遗其铅黄外饰,直索子心于古人之心,在今之行古者然。虽无以应君子,幸存之不友予以面。予何人,敢不以心友于存之邪!且古人相知在此。今愚忌存之固有未子知者,矧与相面者,其能异于行路之人哉?固无也。有恨群居时,口未能言及此,还罢又不相处。虽素尚蓄积,竟未得露一毫于方寸之地。每一相见,何尝不?兼于内,若饮者实满于腹,思一吐而未果者。存之谓予是言似乎哉?以为似,则予不得不吐于存之矣。 先此二十年,予方去儿童心,将事四方志,若学山者以一篑不止,望?于上,誓不以邱陵其心而尽乎中道也。志且未决,适曹天谴,重罹凶咎,日月之下,独有形影。存之以予此时宜如何心哉?苟将尽馀息以鸿同大化。或有论予者,相晓以古道,且曰:“若身未立于时,若名未扬于人。若且死,独不畏圣人之经戒,俾立身扬名之意邪?”蹶然而恐,震骇且久,曰:“微夫子,吾几得罪于圣人矣。”噫!圣人之言天戒也,天戒何可违乎! 历数岁,自洙泗渡于淮,达于江,过洞庭三苗,逾郴而南,涉浈江,浮沧溟,抵罗浮,始得师于寿春杨生。杨生以传书为道者也。始则三代圣王死,而其道尽留于春秋,春秋之道,某以不下床而求之,求之必谋吾所传不失其指。每问一卷,讲一经,说一传,疑周公、孔子、左邱明、公羊高、谷梁赤,若回环在座,以假生之口以达其心也。迩来数年,精力刻竭,希金口木舌,将以卒其业。虽未能无愧于古人,然于圣人之道,非不孜孜也。既而曰:“以是为驾说之儒,曷若为行道之儒邪?”贮之于心有经实,施之于事有古道,犹不愈于堆案满架,?于笔砚间邪?徒念既往者未及孔门之宫墙,自谓与回、牛相上下。传经意者,家家自以为商、偃,执史笔者,人人自以为迁、固。此愚所以愤悱,思欲以圣人之为市南宜僚,以解其纷,以衡石轻重,俾将来者知圣代有谯周焉。此某所以蓄其心者。 元和初,方下罗浮,越梅岭,泛赣江,浮彭蠡,又抵于匡庐。匡庐有隐士茅君,腹笥古今史,且能言其工拙赘蠹,语经之文,圣人之语,历历如指掌。予又从而明之者,若出井置之于泰山之上,其为见非不宏矣。长恨司马子长谓挈诸圣贤者,岂不然乎哉?脱渐子长之言,予之厄穷其身,将淬磨其心,亦天也。是天有意,我独无恙,何也?夫然,亦何必瞽吾目然后国语,刖吾足然后兵法,抵宫刑然后史记邪?予是以自忘其愚瞽,故有三传指要十五卷,汉书右史十卷,黄中通理三卷,翼孟三卷,隋监一卷,三禅五革一卷。每撰一书,何尝不覃精潜思,绵络指统。或有鼓吹于大君之前曰:“真良史矣。”且曰:“上古之人,不能昭明矣。”某其如何,有知予者,相期不啻于今人,存之信然乎哉?此古人所以许一死以谢知己,诚难事也。如不难,亦何为必以古人期于今人待邪! 又自史记班汉以来,秉史笔者,予尽知其人矣。言东汉有若陈宗、尹敏、伏无忌、边韶、崔实、马日?、蔡邕、卢植、司马彪、华峤、范煜、袁宏,言国志有若卫ダ、缪袭、应璩、王沈、傅元、茅曜、薛莹、华覆、陈寿,言晋洛京史有若陆机、束皙、王铨、铨子隐,言江左史有若邓粲、孙盛、王昭之、檀道鸾、何法盛、臧荣绪,言宋史有若何承天、裴松之、苏宝圭、沈约、裴子野,言齐史有若江文通、吴均,言梁史有若周兴嗣、鲍行卿、何之元、刘?,言陈史有若顾野王、傅宰、陆琼、姚察、察子思廉,言十六国史有若崔鸿,言魏史有若邓渊、崔浩、浩弟览、高允、张伟、刘横、李彪、邢蛮、温子?、魏收,言北齐史有若祖有若祖孝徵、陆元规、汤休之、杜台卿、崔子发、李德林、林子百药,言后周史有若柳虬、牛宏、令狐德?、岑文本,言隋书有若王师邵、王胄、颜师古、孔颖达、于志宁、李延寿,言皇家受命有若温大雅、魏郑公、房梁公、长孙赵公、许敬宗、刘允之、杨仁卿、顾允、牛凤及刘子元、朱敬则、徐坚、吴兢。次而修者亦近在耳目。于戏!自东观至武德以来,其间作者遗草有未行于时,及修撰未既者,如闻并藏于史阁,固非外学者可得究诸。 予虽无闻良史,至于实录品藻,增损详略,亦各有新意,岂无班、马之文质,董、史之遗直者邪!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常欲以春秋条贯,删补冗阙,掇拾众美,成一家之尽善。有若采葑菲者无以下体,衣狐裘者无以羔袖。言不多乎哉?以为多,则存之视予力志何如耳。昔阮嗣宗嗜酒,当时以为步兵校尉,虽非其任,贵且快意。今予之嗜书,有甚于嗣宗之嗜酒,且虚其腹,若行哺而实者,存之宜如何处予哉?传不云乎,心志既通,名誉不闻,其足下何遗邪?此存之所宜动心也。脱禄不及厚孤弱,名不及善知友。匡庐之下,犹有田一成,耕牛两具,僮仆为相,杂书万卷,亦足以养高颐神。诚知非丈夫矣所立,固不失谷口郑子真耳。敢布诸足下共图之。某再拜。 代荀卿与楚相春申君书 前兰陵令臣况谨奉书于相国春申君足下。前者不识事机,冠宋章,袭儒衣,以廉轴驾羸驽,应聘于诸侯。始入秦,见秦应侯。会侯方以六国?舀其君,且曰:“吾方角虎以斗,又何儒为?”故去秦之赵,会孝成王喜兵法,方筑坛拜孙膑,欲磨牙而西。臣以汤武之兵钳其口于前,赵王亦不少孙膑而多臣。臣以是去赵之齐。会宣王方沽贤市名达诸侯间,人聚稷下,若邹子、田骈、淳于髡,皆号客卿。故臣得翱翔于诸子间。自威王至襄王,三为祭酒,号为老师。然悯诸生少年,皆不登阙里,不浴沂水,各掉寸舌,得纡朱垂组,自以为高?莫我若也。臣以乳儿辈畜之,何虞其蝎虿之为毒也。由是谗言塞路,臣之肉几为齐人所食。 伏念相君与平原、孟尝、信陵齐名,故游谈者谓从成则楚王,衡成则秦帝,以相君之相楚故也。不然,楚何以得是名?以是去齐归相君。相君果不以臣孱固,俾臣为兰陵令。臣始下车,方弦琴调轸,欲兰陵之人心和且富,既富且教,必使三年有成,然后报政于相君。此臣效相君者希以是。不意稷下之谤,又起于左右,俾臣之丑声,直闻于执事。执事果亦疑弃臣如脱故屣。臣之去兰陵,岂不知相君之弃臣邪?臣尚念古者交绝不出恶声,臣怼楚而怨相君也哉。顷相君徒欲人之贤已,曾不知楚国前事。臣不远引三代洎春秋,今虽战国,亦不敢以他事白,直道今楚国盛衰之尤者,冀相君择焉。 自重黎为火正,光融天下。鬻熊有归德,教西伯弟子。洎?冒熊绎,荜路蓝缕,以启荆蛮。历武、文、成始臣妾江汉,至庄王始与中国争伯。此数君皆郢之祖宗,而代亦称臣之术。五尺童子,羞称五伯,臣又何必独为相君道哉。然楚君但成、庄而已矣。自庄而下,楚亟不竞。平王嗣位,耳目倒置,伍奢以谏死,费无极以谗用。亡太子,走昭王,污楚宫,鞭郢墓,岂不以一谗而至乎?尔下及怀王,知左徒屈原忠贤,始能付以楚政。当诸侯盛,以游说交斗,犹以楚为有人。无何,为上官靳尚所短,王怒,疏屈平。平既疏,秦果为张仪计陷楚之商于地。仪计行,秦果欺楚。是以有蓝田之役,丹徒之败。怀王囚不出咸阳,亡不越魏境,客死而尸归,至今为楚痛。岂不曰疏屈平亲靳尚而至于尔?人亦谓令尹子兰不得?爵然无非... -->>
刘轲 轲字希仁,元和末进士。文宗朝宏文馆学士。出为洛州刺史。 上崔相公书 当今产尧在上,夔龙为相,犬戎新逐,三晋四战之地,无枭雏狼子。是宜徼福者争归贺于相国。某独不敢以是心同众人之唯唯,思有以一跪吐而未果者,诚以相门尊高,非布衣可以私谒。其或关衡石轻重,非先书导诚素,则无以为也。然而潜是心,不为身有所祈,输诚于相公,得不以常常之心怜其持意邪? 陆生有言曰:“天下安,注意相。”今属凶孽新夷,泰阶初平。天下之悬悬其心,复魏文贞、房梁公、姚梁公、宋开府致太宗、玄宗故事,若啼婴儿待哺,塞晃望者独相公。是以闻相公以是为心,即房、宋不死,二宗之道尽得施于上矣。语不云乎:“虽有?基,不如乘时。”自用武以来,至于今日,不谓无时。得其时而不乘之以贞观、开元治平之势,则势之过,如发矢耳。此所以为相公惜是时之难再也。且天下欲上如二宗,待相公而肖之耳。今相公岂不待天下之士,而坐为房、宋者也。又非有其时无其人,人与时偕有矣,岂可厚诬多士,谓无一可与言房、宋故事者邪。昔宓不齐邑不方百里,师五老而友二十八人;齐桓公为诸侯盟主,有坐友三人,谏臣五人,举过者三十人;周公相成王,躬吐握之劳,所执贽于穷闾隘巷者七十人。彼一圣二贤,挈下戴上,非独责成其心,而天下之人,故至于今称为圣贤。况当相公首筑太平之基,焉知夫有心者不磨勇养气,待相公呼而出之耳?今云云论者,见犬戎退边不数十里,便谓边无可虞,虏无能为;见赵魏之地死一帅易一将,便谓天下无事,庙堂可以高枕。此岂知相公第欲因前之无事,不欲为巍巍荡荡之绩乎?抑某闻宰相之事,必以天下为言。以衡石言之,岂不资天下锱铢轻重为平准者邪;以鼎实言之,岂不资天下水陆飞走为滋味者邪。 若轲者,虽有生之微,岂不资衡鼎之一物乎?伏念自知书来,耻不为章句小说桎梏声病之学,敢希趾遐踪,切慕左邱明、扬子云司马子长、班孟坚之为书。故北居庐山,亦常有述作。幸当相公调元厚生之次,不使一物不遂其性,一夫不获其心。是宜天下褐衣之徒,孤立艺进之秋也。谨献所尝著隋监一卷,左史十卷。伏希枢务之暇,赐一览读。恩幸恩幸!轲恐惧再拜。 再上崔相公书 刘轲谨再拜相公阁下,先献书三日,轲将出通化门,其心迟迟然,若虚其腹,如未厌其食者。且曰:“今嗣圣重光,相公登庸。天下裹诚蓄志之士,将不远千里,愿献计于相公者固多矣。适会其时,得观光辇下,云欲出东门归江湖,业为儒生,阅天下利病,苟无一词闻天下善否,将何以见江汉之士?”故退于逆旅,思有以效诚于相公者。 伏念挈瓶负薪之言,古人不遗,相公其遗邪?某自惟辍耕穷书,或得侍坐于缙绅长者,洎属文驾说之士。每议及国朝相府间事,言贞观则房、魏,言开元则姚、宋,自贞观数十岁至开元中间,岂无房、魏之相邪?自开元数十岁至于今中间,岂无姚、宋之相邪?何说者局于四而不至于五六邪?岂无继之者,力不足而追不及邪?将力足追及,而曰非大有为之时,而不能为之者邪?某尝试言之矣。夫北辕适楚,南辕适晋,是不可到,日暮途远,是岂力不足追不及耶,不由其道故也。然则非说者不屈指五六而局于四也。故天子以天下事归于相府,相府以天下事为己任。故伊尹自负以天下之重,周公亦潜心在于伊尹耳,故曰周公兼三王以施四事。夫周公之潜心于伊尹,而不愧为伊尹。独伊尹耻其君不及尧、舜,故其心愧耻。夫其存心,直下千岁,无人嗣续。惟梁公、郑公,高视千载之上,始潜心于伊尹。且亦惟恐太宗不及尧、舜,故得谥以经纬天地曰宗,为不祧之庙。至姚公、宋公,又潜心于房、魏,亦惟恐元宗不及太宗,故致时雍,复贞观治平之风焉。某请梗概姚、宋旧事而言之。诸说以姚之为相也,先有司,罢冗职,修旧法,百官各尽其才;又奏请无赦宥,无数迁吏,无任功臣以政。于是上责成于下,下权归于上,上下交而天下泰矣。故曰姚善应变,所以成天下之务。宋之为相也,以弥纶为已任,亦以笔砚专随,故曰宋善守文,所以持天下之正。繇是四十年间,威振四海,教加百姓,政归有司,绮?罗纨之家,请谒不行,而戚里束手矣。故生于开元、天宝之间,自幼迨强仕,女有家,男有室,耳不闻钲鼓,目不识兵革。故元宗无为,恭事元默而已矣。 今上新嗣大位,相公新揭大柄。必欲尽天下善美以调和鼎味,冀所以沃天心而福众庶也。某知相公固亦潜心于姚、宋,亦恐圣君不及元宗焉。夫姚、宋潜心于房、魏,而已无愧于房、魏,今相公己潜心于姚、宋,讵得有愧于姚、宋邪!夫惟无愧,实在应变成务,守文持正,践其迹必至其所至。俾后人之谈者,自四公而加相国焉。相公必以是为心。某知相公未得高枕于庙堂之上者有四矣。 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今缘边八镇之士,闻六军之人坐以受赐,莫不开口以待哺,将欲贾馀勇以壮边势,惟恐不厚于六军之赐矣。此亦赏过乎功得不得不摇心也,非所谓至赏不费,赏明而教行者也。某切谓相公未得高枕于庙堂之上一也。 圣上自储副即祚,盖三代不刊之事,虽巷儿街童,知其必然。彼贪天之功者,以为房闾永巷,北宫贞伯子之能事,必阴教是谋,出一时之策画,宠以怀黄垂组,不谓无恩矣。脱或天光独私,恩无与对,使权量天下轻重,以专备顾问。虽贤如史游,纳忠勤心,恐必渐宏恭之势矣。古之贤圣,遏祸于未芽,芽而滋之,根著而不可拔矣。某谓相公未得高枕于庙堂之上二也。 昔西京初,留侯讥高祖表用萧、曹故人;东汉初,邓禹戒光武以功臣专任。贞观初,太宗自秦府登极,有上封事者,请以秦府旧兵追入宿卫,太宗曰:“朕方以天下为家,惟才行是取,何新旧为?”夫以一家国为言,谁能无私?必以天下为言,孰非王人?而以家国之私于天下也。范煜云:举德则功不必厚,奉劳则人或匪贤。必处非其地,非所以优贷而见惜其功也。故姚宋所以无任功臣以政,其在兹乎。是以门开谁(疑)与长闭。此某切谓相公未得高枕于庙堂之上三也。 日者有自边兵来,曰凡事阅于目而可?于口,非凿空架虚事游谈者也。且国家所以御戎、狄为边垣者,朔方为大。夫朔方去戎虏不数百里而近。使胡尘不至于亭障者,实以?、泾之镇,虏不敢东顾。自燕盗已来,惟朔方多军功,内以遏不轨,外以拓胡虏。故朔方之于朝廷,虽手足之?头目,不足过也。比者奸回秉政,司计者析秋毫以刻肌骨,非红粟腐帛,不及于边兵。无衬甲之服,以赤肉冒流矢者,骈门皆是。统率者虽章连十上,帝阍九重,留中莫闻。至有抽刃垂颈,祝殇祷死。贵为节制,犹无そ若是。矧责由卒隶,尚安能固其生与戎、狄攻斗邪!今钓怨者既逐,新恩已大洽,相公必深维前弊,思有以矫之之术,以庙算决胜,授成策于边将者。古人以天下喻一身,以四边同支体,以中国视心腹。支体有疾,心腹安得无忧乎!善言边兵者,以河、陇不如燕、蓟,燕、蓟不如朔方。朔方军之地连险,小杂虏俗,习骑射击军者,非其父兄,则其子弟。故所以无对于诸军矣。今之存者,皆诸军迁徙,或叛孽残寇之馀。远乡里,别妻子,执戈卧甲,坐不遑暖。胡尘一起,连头应召,必无美利以?舀其欲,必无爵赏以磨其勇。以之防塞,可谓连鸡矣。此某谓相公未得高枕于庙堂之上四也。 古之相天下者,独劳一身役一心范天地,而俾无遗事于天下也,盖存乎任使而已矣。传曰:“使智者虑,义者行,仁者守。”又曰:“使智者佐仁者,此舜所以穆四门而贞元首者也。”某所以首多士之伍进,希相公必首而纳之。然后开平津之阁,待白屋之士,且问曰计安在,知政理致君之策,骈肩出于门下矣。若然者,吾君不愧于二宗,相公不愧于四公。何有力足以追,而曰非其时,而不为之者邪!此小生汲汲于私心,诚在乎此。切欲使后之秉史笔者,直书萧相公故事,亦以无愧辞于史官焉。某不胜区区之志,唐突尊重。伏惟矜其意而宥其罪,某恐惧再拜。 上座主书 轲今月十日?奉榜限纳杂文一卷,又闻每岁举人或得以书导志。轲惟颛鲁,狃隶山野,未熟去就,悚惶惕息。伏惟宽明,少冥心察纳。轲伏见今之举士,竞取誉雌黄之口,而知必也定轻重于持衡之手。虽家至户到,曾不足裨铢两。苟自低昂,已定乎徇已者之论,是私已于有司,非公有司于已也。轲也愚,敢不以是规!轲本沛上耕人,代业儒为农人家。天宝末流离于边,徙贯南鄙。边之人,嗜习玩味异乎沛,然亦未尝辍耕舍学,与边俗齿。且曰:“言忠信,行笃敬,虽夷貊行矣”故处边如沛焉。贞元中,轲仅能执经从师。元和初,方结庐于庐山之阳,日有芟荑畚筑之役。虽震风凌雨,亦不废力火耨。或农圃馀隙,积书窗下,日与古人磨砻前心。岁月悠久,浸成书癖。故有三传指要十五卷,十三代名臣议十卷,翼孟子三卷。虽不能传于时,其于两曜无私之烛,不为堕弃矣。流光自急,孤然一生。一日从友生计,裹足而西。京邑之大,居无环堵;百官之盛,亲无瓜葛矣。夫何能发声光于幽陋?虽不欲雌黄者之所轻重,岂不欲持衡者之所斤铢耶!此轲所以中夜愤激,愿从寒士齿。庶或搴芳入幽,不以孤秀不撷;拣金于沙,不以泥土不取。阁下自谓此心宜如何答?也尝读史感和璞之事,必献不至三,刖不至再;必献不至再,殆几乎无刖矣。伏荷阁下以清明重德,镇定群虑,衡镜在乎蚩妍,轻重之分,咸希一定,俾退者无屈辞,进者无幸言。夫如是,非独斯四辈之望而已矣,亦宜实公器而荷百禄,岂只区区世人而已哉!轲也生甚微末,甚乎鱼鸟。鱼鸟微物,犹能依茂林清泉以厚其生,矧体乾刚坤顺之气,不能发迹于大贤人君子之门乎?轲再拜。 上韦右丞书 右丞阁下。某切伏下风有年矣,布衣儒冠,读书耕田,焦劳形神,求古人道,不为不多。其阅今之事,极耳目之闻见,亦以半古之道参乎其心者也。行之于古既如彼,踵之于今又如此,固不必揲乎蓍,灼乎龟,而卜筮行乎其中矣。小生敢欲首天下之忠,激敢言之士,辄试贡心中事以当阁下。 阁下知一士之进退,关天下之去就。今天下白屋之士,有角立秀出者,或能以黄老言,或能以儒术言,或能以刑法言,思愿吐一奇,设一策,使司化源者开目而见四方之事,阁下知天下亦有人乎?有是人,无其时,与无是人同;有其言而不行其所以言,与无言同。此所以理代寡,则升平之运不可得而至也。古之大臣,不惟谏君,人亦谏,君亦谏,故曰: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此所以开圣听而达天视也。昔贞观初,天下注心于房、魏,而太宗果为尧舜。开元中,天下注心于姚、宋,元宗几如太宗。今阁下之车辙马迹,相去俯无尺寸,天下之注心于阁下,聚手而指,以为提持大柄,在阁下掌握中耳,阁下知人意参于天意邪?先天而天弗违,则其古之相天下者,其道不同,及其成功一也。昔汉孝惠时有若曹丞相,以黄老施化,而天下清净。孝武时有若公孙宏,以儒术御世,而天下亦治。孝宣时有若魏邴者,以刑法检下,实号中兴。阁下必欲为黄老,而馆舍下有胶西盖公邪;必欲为儒术,而门下有平津之客邪;必欲为刑法,而与言者有温舒于公邪。此三者,在阁下所嗜而行之耳。夫横一木而栋明堂者,其力固多。然其下有柱,柱下有石,石下有土,积三物而栋力成焉。故太元曰:“崔嵬不崩群土。”此明上下节级有扶持之道也。 今人之望阁下,挺一身而栋天下必矣,抑不知栋下之柱者谁乎?柱下之石土者谁乎?此小生汲汲于私心,诚在比也。某每病此来之欲为丞相者,驯致其道,积人之望,使必曰某公必为宰相。白麻未及下,而门已扃?。其此岂谓导万物之情状,达一人之聪明邪?且一人之耳,待宰相而聪之;一人之目,待宰相而明之。宰相之耳目,亦资天下之士。且曰是何贤于我,其言亦何补焉?此谷梁子所谓上暗下聋也。某尝试论之。天下之形声,虽离娄、师旷,故不能周视遍听。矧闭目掩耳,而欲达天下之视听,不亦难哉!故曰耳目在天下,聪明在宰相。故尧所以寄耳目于舜、禹,时为聪明文思之后焉。脱不以天下为聪明,某不知其然,此亦阁下之所丑闻也。故某所徵前事而言之,意者实欲阁下践其地,使今之谈者曰:“房、魏道在,吾君必为太宗矣。”区区下情,辄以此贡心焉。伏惟宥其愚而舍其所持意,恩幸!苛恐惧再拜。 与马植书 始存之不以子古拙,不责子以今人之态,能遗其铅黄外饰,直索子心于古人之心,在今之行古者然。虽无以应君子,幸存之不友予以面。予何人,敢不以心友于存之邪!且古人相知在此。今愚忌存之固有未子知者,矧与相面者,其能异于行路之人哉?固无也。有恨群居时,口未能言及此,还罢又不相处。虽素尚蓄积,竟未得露一毫于方寸之地。每一相见,何尝不?兼于内,若饮者实满于腹,思一吐而未果者。存之谓予是言似乎哉?以为似,则予不得不吐于存之矣。 先此二十年,予方去儿童心,将事四方志,若学山者以一篑不止,望?于上,誓不以邱陵其心而尽乎中道也。志且未决,适曹天谴,重罹凶咎,日月之下,独有形影。存之以予此时宜如何心哉?苟将尽馀息以鸿同大化。或有论予者,相晓以古道,且曰:“若身未立于时,若名未扬于人。若且死,独不畏圣人之经戒,俾立身扬名之意邪?”蹶然而恐,震骇且久,曰:“微夫子,吾几得罪于圣人矣。”噫!圣人之言天戒也,天戒何可违乎! 历数岁,自洙泗渡于淮,达于江,过洞庭三苗,逾郴而南,涉浈江,浮沧溟,抵罗浮,始得师于寿春杨生。杨生以传书为道者也。始则三代圣王死,而其道尽留于春秋,春秋之道,某以不下床而求之,求之必谋吾所传不失其指。每问一卷,讲一经,说一传,疑周公、孔子、左邱明、公羊高、谷梁赤,若回环在座,以假生之口以达其心也。迩来数年,精力刻竭,希金口木舌,将以卒其业。虽未能无愧于古人,然于圣人之道,非不孜孜也。既而曰:“以是为驾说之儒,曷若为行道之儒邪?”贮之于心有经实,施之于事有古道,犹不愈于堆案满架,?于笔砚间邪?徒念既往者未及孔门之宫墙,自谓与回、牛相上下。传经意者,家家自以为商、偃,执史笔者,人人自以为迁、固。此愚所以愤悱,思欲以圣人之为市南宜僚,以解其纷,以衡石轻重,俾将来者知圣代有谯周焉。此某所以蓄其心者。 元和初,方下罗浮,越梅岭,泛赣江,浮彭蠡,又抵于匡庐。匡庐有隐士茅君,腹笥古今史,且能言其工拙赘蠹,语经之文,圣人之语,历历如指掌。予又从而明之者,若出井置之于泰山之上,其为见非不宏矣。长恨司马子长谓挈诸圣贤者,岂不然乎哉?脱渐子长之言,予之厄穷其身,将淬磨其心,亦天也。是天有意,我独无恙,何也?夫然,亦何必瞽吾目然后国语,刖吾足然后兵法,抵宫刑然后史记邪?予是以自忘其愚瞽,故有三传指要十五卷,汉书右史十卷,黄中通理三卷,翼孟三卷,隋监一卷,三禅五革一卷。每撰一书,何尝不覃精潜思,绵络指统。或有鼓吹于大君之前曰:“真良史矣。”且曰:“上古之人,不能昭明矣。”某其如何,有知予者,相期不啻于今人,存之信然乎哉?此古人所以许一死以谢知己,诚难事也。如不难,亦何为必以古人期于今人待邪! 又自史记班汉以来,秉史笔者,予尽知其人矣。言东汉有若陈宗、尹敏、伏无忌、边韶、崔实、马日?、蔡邕、卢植、司马彪、华峤、范煜、袁宏,言国志有若卫ダ、缪袭、应璩、王沈、傅元、茅曜、薛莹、华覆、陈寿,言晋洛京史有若陆机、束皙、王铨、铨子隐,言江左史有若邓粲、孙盛、王昭之、檀道鸾、何法盛、臧荣绪,言宋史有若何承天、裴松之、苏宝圭、沈约、裴子野,言齐史有若江文通、吴均,言梁史有若周兴嗣、鲍行卿、何之元、刘?,言陈史有若顾野王、傅宰、陆琼、姚察、察子思廉,言十六国史有若崔鸿,言魏史有若邓渊、崔浩、浩弟览、高允、张伟、刘横、李彪、邢蛮、温子?、魏收,言北齐史有若祖有若祖孝徵、陆元规、汤休之、杜台卿、崔子发、李德林、林子百药,言后周史有若柳虬、牛宏、令狐德?、岑文本,言隋书有若王师邵、王胄、颜师古、孔颖达、于志宁、李延寿,言皇家受命有若温大雅、魏郑公、房梁公、长孙赵公、许敬宗、刘允之、杨仁卿、顾允、牛凤及刘子元、朱敬则、徐坚、吴兢。次而修者亦近在耳目。于戏!自东观至武德以来,其间作者遗草有未行于时,及修撰未既者,如闻并藏于史阁,固非外学者可得究诸。 予虽无闻良史,至于实录品藻,增损详略,亦各有新意,岂无班、马之文质,董、史之遗直者邪!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常欲以春秋条贯,删补冗阙,掇拾众美,成一家之尽善。有若采葑菲者无以下体,衣狐裘者无以羔袖。言不多乎哉?以为多,则存之视予力志何如耳。昔阮嗣宗嗜酒,当时以为步兵校尉,虽非其任,贵且快意。今予之嗜书,有甚于嗣宗之嗜酒,且虚其腹,若行哺而实者,存之宜如何处予哉?传不云乎,心志既通,名誉不闻,其足下何遗邪?此存之所宜动心也。脱禄不及厚孤弱,名不及善知友。匡庐之下,犹有田一成,耕牛两具,僮仆为相,杂书万卷,亦足以养高颐神。诚知非丈夫矣所立,固不失谷口郑子真耳。敢布诸足下共图之。某再拜。 代荀卿与楚相春申君书 前兰陵令臣况谨奉书于相国春申君足下。前者不识事机,冠宋章,袭儒衣,以廉轴驾羸驽,应聘于诸侯。始入秦,见秦应侯。会侯方以六国?舀其君,且曰:“吾方角虎以斗,又何儒为?”故去秦之赵,会孝成王喜兵法,方筑坛拜孙膑,欲磨牙而西。臣以汤武之兵钳其口于前,赵王亦不少孙膑而多臣。臣以是去赵之齐。会宣王方沽贤市名达诸侯间,人聚稷下,若邹子、田骈、淳于髡,皆号客卿。故臣得翱翔于诸子间。自威王至襄王,三为祭酒,号为老师。然悯诸生少年,皆不登阙里,不浴沂水,各掉寸舌,得纡朱垂组,自以为高?莫我若也。臣以乳儿辈畜之,何虞其蝎虿之为毒也。由是谗言塞路,臣之肉几为齐人所食。 伏念相君与平原、孟尝、信陵齐名,故游谈者谓从成则楚王,衡成则秦帝,以相君之相楚故也。不然,楚何以得是名?以是去齐归相君。相君果不以臣孱固,俾臣为兰陵令。臣始下车,方弦琴调轸,欲兰陵之人心和且富,既富且教,必使三年有成,然后报政于相君。此臣效相君者希以是。不意稷下之谤,又起于左右,俾臣之丑声,直闻于执事。执事果亦疑弃臣如脱故屣。臣之去兰陵,岂不知相君之弃臣邪?臣尚念古者交绝不出恶声,臣怼楚而怨相君也哉。顷相君徒欲人之贤已,曾不知楚国前事。臣不远引三代洎春秋,今虽战国,亦不敢以他事白,直道今楚国盛衰之尤者,冀相君择焉。 自重黎为火正,光融天下。鬻熊有归德,教西伯弟子。洎?冒熊绎,荜路蓝缕,以启荆蛮。历武、文、成始臣妾江汉,至庄王始与中国争伯。此数君皆郢之祖宗,而代亦称臣之术。五尺童子,羞称五伯,臣又何必独为相君道哉。然楚君但成、庄而已矣。自庄而下,楚亟不竞。平王嗣位,耳目倒置,伍奢以谏死,费无极以谗用。亡太子,走昭王,污楚宫,鞭郢墓,岂不以一谗而至乎?尔下及怀王,知左徒屈原忠贤,始能付以楚政。当诸侯盛,以游说交斗,犹以楚为有人。无何,为上官靳尚所短,王怒,疏屈平。平既疏,秦果为张仪计陷楚之商于地。仪计行,秦果欺楚。是以有蓝田之役,丹徒之败。怀王囚不出咸阳,亡不越魏境,客死而尸归,至今为楚痛。岂不曰疏屈平亲靳尚而至于尔?人亦谓令尹子兰不得?爵然无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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